韓菲同樣產生了一絲挫敗感，對於她而言，無能為力這四個人同樣是一種侮辱。

芒燁狠狠的擦了擦眼淚，道：「不怪你，我知道你儘力了。」

韓菲嘆了一口氣，道：「我可以配出葯來，你給他們喝下去。」

韓菲含糊不清的話語但芒燁一下子就聽懂了。

安樂死。

這三個字呼之欲出。

芒燁的瞳孔縮了縮，垂下的手都攥緊了，手背上的青筋蹦出，像是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剋製著身體的顫抖。

面具人稍稍上前了一步，將韓菲給隱隱的護在了身後，像是生怕這個狀態中的芒燁會做出什麼來似得。

韓菲嘆口氣，道：「時間已經要來不及了。」

半響，芒燁露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微笑，啞聲道：「麻煩你了，韓姑娘，我去給大家解釋一下。」

說罷，芒燁整個人頹廢了，就連那原本筆直的腰背也彎了下去，他臉上的表情是痛苦和愧疚的，身為家主，他不單止救不了他的百姓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去，甚至，他還要親自下手。

理所當然的，當眾人知道這些發病的人都會死去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冷靜下來，他們哭天搶地，不願意接受，也拒絕相信，若不是芒家的護衛隊攔著，恐怕還會衝過去將自己的親人從隔離區帶走。

死？怎麼會死？

他們明明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怎麼會這樣莫名其妙的要死了？甚至還會變成這樣的怪物！

瀕臨崩潰的百姓們一個個都爆發出了強大的爭吵，他們在抗議著，索要一個解釋和一個答案。

當場面一度出現混亂的時候，芒燁猛地怒吼：「都給我安靜下來！！」

聲音撕裂雄厚，傳遍了每一個角落，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芒燁的胸口起伏的厲害，整個人都像是虛弱了不少，但是這一刻他的語氣很堅定。

韓菲站了一會之後就轉身了，道：「走吧，我們去準備東西。」

面具人有些疑惑，道：「就這麼走了嗎？」

「嗯。」

「他，能夠解決嗎？」

韓菲笑笑。「放心吧，芒燁可以的，畢竟，他現在也是一個能夠扛得起一切的芒家家主。」

面具人跟上了韓菲的腳步，兩人一同離開了。

夜半時分，一把一把的火把點燃了起來，將整個機關城亮成了不夜城，火光籠罩，令原本有些昏暗陰森的幻境帶上了些許的溫度。

每一個機關城的居民手裏都握著一個火把，神情麻木，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殘留的淚痕，尤其是女人孩子，眼睛都腫了，但是這一刻，他們沒有哭，也沒有說話，他們像是失了聲音的木樁一般，一個個的站立著。

該哭的已經哭完了，該難過的也難過夠了，剩下的，便是向前看。

在安靜中，沒有說話聲，有的只是那些齒牙咧嘴的嘶吼聲，一個個被捆綁著的人還在孜孜不倦的試圖掙扎開來，尤其是看見了面前出現這麼多人之後，在他們的眼裏彷彿多了很多美味的食物一般，他們比白天更加的兇猛，就連捆綁著他們的繩子都加多了幾根。

芒燁在帶頭的位置，手裏同樣舉著一個火把，另一隻手裏卻多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杯酒。

一杯藥酒，同樣是一杯毒酒。

那是韓菲花費了很多功夫調製出來的毒酒，幾乎是喝下必死，過程並不痛苦，而這，便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後的事情。

這一個儀式，她沒有出現，她呆在了自己的房裏。

這是屬於機關城的事情，就由他們自己親手解決吧。

芒燁緩緩的舉起了火把，像是宣告了什麼一般，長長的隊伍開始向前，第一個站著的人，是木渺渺。

芒燁有些詫異了，遲疑著說道：「渺渺，你……」

此刻，木渺渺的眼睛已經紅腫的不像話了，顯然是哭得不行了，整張小臉上都是蒼白的虛弱。

但，哪怕是這樣，她還是倔強的說道：「家主，我知道已經沒有辦法了，這樣的爹爹根本不算活著了，韓姑娘說，這樣的爹爹很痛苦，為了不讓爹爹痛苦，我作為不孝女，還是要做了這一步。」

芒燁心中是充滿了敬佩的，不在阻攔，而是將自己手裏的毒酒遞給了她。

「你可以的。」

木渺渺接過了酒杯，慢慢的朝著那一個被捆綁著，齒牙咧嘴掙扎的木守信走去。

當那一杯毒酒被木渺渺親手送進了她爹的嘴裏時，她終是忍不住甩手扔掉了空了的酒杯，抹著眼淚跑開了，像是接受不了接下來的那一幕。

果然，在她跑後沒多久，木守信的眼睛一瞪，脖子一歪，就倒了下去，沒了生息。

這，是第一個。

隨後，隊伍上前，一個又一個的人走過來，或將自己的親人，將自己的兄弟，將自己的丈夫朋友，灌進了毒酒，一個又一個的怪物倒下了。

不知是誰的抽泣聲響起，像是星星之火一般，越來越多的哭泣聲響起，匯成了一曲哀悼。

這一夜，註定了機關城必將蛻變。

這一夜，燃燒的火焰持續了很久很久，空氣中都瀰漫著燒焦的味道。

這一次，註定無眠。

韓菲獨自坐在了屋頂上，哪怕她看不見，但能感受到那大夥的溫度撲在臉上。

「點燃了嗎。」

韓菲問。

面具人出現在她身旁，手裏還拿著一件外袍，小心翼翼的替韓菲給蓋上了。

「嗯。」

韓菲緊了緊袍子，突然道：「那是盟國下的手。」

「……你怎麼知道。」

「心裏的感覺。」

韓菲也覺得自己這個借口有點扯淡，又道：「我只是有點不安的感覺。」

「因為這個毒嗎？」

「不，並不只是。唔……不過也有一點關係。」

「嗯？」

「這個毒……勾起了我一些回憶。」

韓菲的聲音很輕，像是要隨風而散一般。

她想起了在方家，那個人從天而降的時候。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這個回憶？

韓菲也不知道。

「什麼回憶？」

「很美好的記憶。」

「美好嗎？」

「嗯。」

面具人不說話了，韓菲也沉默了。

半響，當夜風吹拂的時候，韓菲淡淡的聲音響起。

「影子，我們去盟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