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濟北白露生，清霜流月玉華盈。

北望凝坡川繞水，長空回頭無路行。

說到底觀武官不是什麼好職位，監視門派動向很受嫉恨，弄不好會被暗殺。不過，朝廷給觀武官的許可權不小，不但可以對門派下發命令，而且可以隨意審問門派人員，哪怕是普通長老都不例外，還能調動附近的朝廷軍士進行圍剿……一個門派的命運就在觀武官的手心裏捏著。

「我倒不怕武當對我如何，」張國有點擔心地對張木竹說，「可如果其他勢力暗殺，栽贓到武當頭上，到時候……觀武官代表朝廷，我死掉，朝廷完全有理由派兵入駐門派，接管整個武當山。」別看他出身京城，但對武當的感情特別深厚，一直把它當做自己第二故鄉，十分看重。

「不會不會不會。」張木竹說，「你的武功不低，想殺你哪那麼容易。況且這是武當山，天下第一門派，有誰敢在這撒野。哪怕……」有些事是沒法預測的，即使再不想發生，也可能出現，這裏是弱肉強食的武俠世界，一切都沒法說，他不忍心將自己想到的直接說出來。

「哪怕什麼？」

「呵呵呵，哪怕你真的死掉，」張木竹笑道，「朝廷也不敢對武當做的太過，畢竟這是武當。是武當。」這句算廢話，不過不會有人認為是廢話。武當和少林的分量不容任何人小視。即使沒有天人在，武當還是武當。「你其實很安全，殺你也沒人敢對付武當。沒效果的事誰會做。」

「也沒準。」張國憂心忡忡，「你可知就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了什麼？不少黃字輩高手出入武當非常頻繁，見的人身份很雜，不乏一些魔教人士。而且，我還隱隱察覺整個武當上層分為三派，東木派、西金派和動搖派。兄弟我特別怕三派互相攻伐傾軋，以我為突破口對付敵人。殺我不會讓武當的地位下降，但內部卻會因此發生改變，最後的走向無法預知。江湖已經很亂，武當和少林不能亂。」

「要不你辭去職位吧。」張木竹建議道，「還是與我一同浪蕩江湖多好，逍遙自在。」

「我又何嘗不想呢。」張國說，「但是如果我一走了之，那這個觀武官的位置恐怕就要從其他張家人員中選擇，結果終究是……反倒不如我來，畢竟兄弟我還算有點武功。」龍榜期間張家便逼他出任官職，那時沒人會預料到「天人避位」，給他找的官位是在張澤身邊。朝廷有五個丞相，其中東西南北四方丞相是四大王城的人推薦，但丞相輔官卻是朝廷任命。丞相輔官和觀武官差不多，都是監視人的職位，除了南方，其他三處都特別危險，張家希望張澤身邊能有個值得信任的人。現在又是「風雲變化」的時間，上一次張家壓錯寶，勢力衰落，險些一蹶不振，這次他們拚了，希望能靠著張澤和張國重現家族榮光，對一切可能的機會都勢在必得。觀武官是個十分重要的職位，江湖有傳聞，如果不出意外，觀武官必定會成為其任職門派的掌門。張國不喜歡這種事，更從未想過統轄武當山，但沒有辦法，張家是他永遠也無法擺脫的擔子，在母親和親友們無數次的勸說中整整考慮幾個月，最終同意放棄武學之路，回家族幫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兩個「張兄」不自覺地說道。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暫時沒有。我希望以後也沒有。」張國笑道，「不過如果哪天我真的無故慘死，還請兄弟你給我收屍。不用報仇，收屍即可。記得燒點秘籍什麼的給我。咱這一輩子最喜武功，練的好不好兩說，喜歡鑽研，到了地下應該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有的是時間修鍊。死了也好，死了也好。」他前半句還似笑非笑，後一段的語氣卻已經陷入低沉黯淡。家族的標記從出生那一刻便深深印在他的體內，絕對洗不清。

「何須說的這麼傷感。」張木竹拍拍張國的肩膀，「你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我保證。」

倆人多日不見，有千言萬語要說，整整講了一夜方才作罷。晨間的時候張國又送給張木竹一張藏寶圖。這次是真的藏寶圖，紙上畫著山川河流，清晰明了。他說是前幾天在後山練功時殺掉一個偷偷潛入武當的魔教高手，從其身上搜到，自己沒法離開武當山，請「張兄」幫他找找看。

按照張木竹的本意是想多留在武當山一段時間，一是為看看能不能弄到太極心經完整版。隨著武功提高，他越發理解太極心經對自己的重要性，十分迫切，尤其是六龍中的兩條組成「金紅太極」時。二是認為張國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心裏很掙扎。他總覺得此去就是與張玄同永別，相見無期，心裏特別害怕。張國這輩子不容易，從小愛慕山水，總想逃離家庭的束縛，到頭來卻仍舊只能憋在這裏做個費力不討好的破官。昨晚一夜的交流，言談至某些地方，不知觸發張玄同何種心思，竟然引出幾段淚水，堂堂七尺男兒哭的像個孩子，讓張木竹看的好生心疼。自己從小孤兒，無法理解張國的家國情懷，只知道它一定讓人心暖讓人傷。

「張兄走好。此去山高路遠，且替為兄縱覽河川壯麗，江山雄美。」張國半開玩笑地說，「遇到其他幾個兄弟，代為問好，九人相聚怕是再無可能。只有回憶，沒有未來。還有，記得告訴何古仙，讓她別等我啦，找個人嫁了吧。呵呵……」

「呵呵。古仙她哪有等你過。」張木竹道，「玄同莫要再多想，總有一日我們還能一塊瀟灑江湖。」

「……」心中的情緒哽咽住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張國只能擺擺手，送別兄弟。

張木竹沒有回頭，一步一步往山下走，每走一步心便更沉一層。走著走著，淚水沒由來的流下，「玄同，你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雖然是萍水相逢，但張國等人算是他第一批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就像玄同所言，江湖遠大，再見太難。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李商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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