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下馬，步行上山。

峨眉作為天下僅次於武當少林的大門派，雖然只收女弟子，但並不是說不允許男性上山，除非特殊場合需要封山，正常時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遊覽。《峨眉郡志》雲：「雲鬘凝翠，鬒黛遙妝，真如螓首蛾眉，細而長，美而艷也，故名峨眉山。」整座峨眉山並非只有峨眉派一個大派，距離其不遠便有樂山寺、白猿門、竹也門、長渡門等大批武術豪門，它們共同構成峨眉系功法，在九州影響頗大。

張木竹和李青田拾階而上，很快來至峨眉派正門門口，剛要邁步進入，一個尼師偏手攔住二人，引他們避轉大道，從小路，往後山走去。正是清早辰時，曉光未降，霧氣繚繞，三人行走於中，不知到底在往哪裏走。

山疊青峰雲鍾秀，樹隱石巒雨化風。虛無縹緲三丈地，霧裏飛花了紅塵。

碎淚打濕青衫衣，風滲暖室骨徹寒。衣濕自有東陽顧，體冷偏憐白月顏。

張木竹一眼便認出顏蘋。孤芳自賞，遺世獨立，顏冰荷的冷艷更盛上一次在慈光庵，她手執一柄青藍玉劍，寒氣凝而不散，聚而不結，奧妙非凡，配上自帶的冰山之氣，人和劍相得益彰。

「我彌陀佛，」一位年紀特別高的老師太口念佛號，說道，「小施主，有佳人在側，怎還投目於吾派修士之身，莫不是浪蕩好色之徒？」

「看來您應該就是我那蓮花姐姐的師姐——智恆師太吧。晚輩見過師太。」張木竹拱手行禮，笑了笑，「智元師太早前便說智恆師太是個頑皮小姑娘性子，今日一見，所言非虛啊。」

「哈哈哈哈……小施主猜得準，老尼正是智恆。」師太大笑道，「不過即使如此，你也逃不脫偷慕伴侶之外女子的罪名。」

「前輩真是得理不饒人呀。晚輩盯著慧蘋居士乃是因為師太你讓我盯的。」

「哎呦呦呦，你這小施主，怎得賴到老尼身上。」智恆師太好似那普通凡世老太太，轉頭瞧著自己的幾個徒弟，一副你們評評理的感覺，「怎麼是老尼讓你看俺徒弟的。怎麼的，俺徒弟嫁不出去嗎？」

慧風師太、慧儀師太微笑著搖頭，一言不發，不做評價，既不向著師父，也不偏著外人。慧蘋看著張木竹和李青田，也不說話，眼神看似很冷，但冷不寒人，清新舒爽。

張木竹見智恆師太想「撒潑」，趕緊說：「之前在慈光庵，蓮花姐姐說她年輕時性子暴虐，晚年時方才逐漸平和，而智恆師太你一直樂樂呵呵，每天都開開心心，常常故意惹逗蓮花師太生氣，特別討厭。現在看來，真是不乖的老太太呦。」他轉過身，往來路的漫天雲霧瞧了瞧，「顏柯青先生還有多久會來？」

「！！！」慧風師太和慧蘋二人聽到此言，面露訝色。慧儀倒是一點不覺得意外。

「哈哈哈……好小子，好小子，真是好小子。怪得不我那壞脾氣的師妹這麼愛你，多次發消息讓我見見你，真是好小子呀。」智恆師太說道，「顏枕還需一會，不急，不急。咱們先談談。」

既然不急，張木竹從懷裏扯出一塊厚布，墊在一塊石頭上，讓李青田暫時坐坐，休息一下。李雨擺擺手，表示不用。她現在十分吃驚，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自己的伴侶如何認識智恆師太這種傳說前輩。智恆可不是普通的峨眉山高人，乃是聞名天下的頂級修士，「日月同輝」的太陽便是指她。世人贊之為峨眉派自創派以來，除創始人峨眉師太之外最強大的掌門。她和智元師太曾有擊敗同代武當、少林掌門的戰例，這事自古少有。峨眉弟子沒有不曉得智恆師太的，但因其常年閉關，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她，今天能看到這位傳奇，李雨感覺十分震撼，並且榮幸。另外，聽師太和張木竹的對話，心上人竟然還與天人之境的大人物蓮花師太為友，李青田更是覺得不可思議，心砰砰跳，一刻也停不下，當然坐不住。最重要的是，對面只有智恆師太盤膝坐在蒲團上，上一任峨眉掌門慧風師太和現任掌門慧儀師太，還有自己的授業恩師慧蘋師父全都站著，她哪敢坐。

「不用管她們，」張木竹知道李青田顧忌什麼，笑道，「她們這些人最喜歡搞神秘。這大清早的，不在峨眉山齋食室一邊吃飯一邊說話，輕鬆自在，何必非要勞神費力在荒山野嶺的潮濕地方見面。」

「哎呀呀，你這小施主，怎麼還譏諷人呀。」智恆師太有些責怪地看了看自己徒弟慧風師太，「都是她非要來這的，按我的意思，確實不如在齋食室好。小施主你是不知道，老太太我苦啊。年紀大了，腿腳不好，行動不便，沒什麼能耐，幾個徒弟就欺負我，吃不飽，穿不暖，一點都不孝順。大早上的，山風刺骨，非要逼著老太太我來這，哎呀呀，好冷啊。不過也有小施主你的責任，年紀輕輕，正是練武學功的好年紀，怎麼能沉迷兒女之情，上山就趕緊上山，怎麼能和伴侶卿卿我我，浪費時間，害得老太太我凍這麼久……」一個出家人，發牢騷卻比普通人還多，真是有趣。

慧風師太才不管師父說什麼，穩穩站著。慧儀有點忍不住笑，自己師父和師姐倆人的關係一直這樣，師父做錯什麼事都要怪在師姐頭上。慧蘋的表情稍微有點異樣，她乃是慧風代師收徒，見智恆師太的次數不多，不甚了解，哪想到武林傳說——「日月同輝」之一的太陽竟是個喜歡叨叨叨的老太太。

卻說張木竹在扯布墊的時候剛好把「閉嘴」從懷裏帶出來，摔在地上。還沒睡醒的鸚鵡迷迷糊糊睜開眼，好像有點起床氣，開口罵道：「大早上的，哪來的老太太，這麼吵？擾到本天鳥啦！」隨便扇動幾下翅膀，站立於空，抬眼看去，「哎！你這老尼姑，吵什麼！不好好念經修佛，就知道吵，真煩人。當然啦，你們這種人，念經修佛也蠻煩人的，我記得以前有個叫廣笑的和尚，嘖嘖嘖，那個光頭，念經超大聲，好氣人的。要不是本鳥打不過他，非要把他嘴塞住……」廢話連篇。

「哎呀！這是什麼有趣玩意？」老頑童智恆師太好奇心大漲，伸手要逮「閉嘴」。

「想抓我，沒門。我可是天鳥……」鸚鵡怎呼，展翅躲開，剛要叫囂，然後……被師太捏在手裏。

張木竹看得清楚，剛剛智恆只是隨意一抓，手距離「閉嘴」有一兩丈遠，而且明明鸚鵡已經避開一定角度，按道理她怎麼也不該拈到「閉嘴」，結果卻是……「看來蓮花師太對我說的沒錯，智恆師太早就能進階天人，只不過一直不放開修為。」他心中思考道，「乾坤門弄出的『天人避位』事件，逼迫天人高手不能參加武林事務。這位智恆師太不進階，是否早就猜到會有今天呢？若是如此，還當真是個大智若愚的出家人呢。」

智恆瞧著新「寵物」，壓在手心左右把玩，愛不釋手：「我聽說過你，你叫閉嘴，是郎景的同伴。嘻嘻嘻，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啦。嘻嘻嘻嘻……」

「既然知道我，還不趕緊撒開！」鸚鵡色厲內荏，大聲叫道，「快放開我，本鳥是天人修為，小心施展雷霆之怒懲罰你。快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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