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木是一個有點害羞，有點貧嘴，有點自卑，有點色，有點膽小的人。可是在見到張舞後，他失去了，或者說忽略了一樣東西——「膽小」。若是按照剛剛進入武俠世界的性子，他絕對不會什麼也不想便跟著張龍趙虎進入山谷的。張舞給了他自信，讓他放鬆警惕，相信所有人。膽小謹慎不算是個好的品質，但也不壞。

張龍等人做事太過謹慎，其實張木還沒有修鍊《千裡神行法》，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在山谷設下這局，直接在山野林間襲殺便是，他們四個人的武功遠超張木。不過若不是在山谷，有些事就沒有後來那麼有趣。張龍四人並非無法輕易殺死他，只是為玩弄、折磨、羞辱而已。

「如何？現在可了解痛楚？」張龍拎起癱軟的張木，「下輩子可還敢與有婚約女子廝混？！」

「噗！」張木「血口噴人」。

張龍用袖子擦擦身上的血，說道：「看來分筋錯骨手你享受的還不夠！」

……

在武俠世界，死亡很容易，也很難。

張龍四人已經離開，山谷裡隻留下武功被廢，經脈破損、骨骼碎裂的張木。他們並不是發善心放過張木，而是讓他慢慢體會痛苦，體會死亡的到來。

夜晚，寒風刺骨，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渾身的骨頭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一般。那種痛苦直入骨髓。張木想大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而且他下顎的肌肉已經被完全揉碎，張嘴都不可能，何況是叫喊。

曾幾何時，張木也曾想到若是在武俠世界被仇家包圍該如何？在他的想象中，就算再大的仇恨，無非一刀而已。風雲鬥轉，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哪知道會有今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口渴，飢餓，五臟翻滾，好像馬上就會死，可又沒有那麼快。此時的張木心中出現從未有過的期待：「死亡，請快點來臨吧。」

可惜，沒人回應他。

月下天邊，金烏抬頭，陽光還在隱匿，山谷內霧氣瀰漫。

白茫茫的一片中，張木還是沒有死。生命真的很頑強，頑強到讓人害怕，讓人絕望。

他後悔了，他終於後悔了。他後悔不該進入這個世界，不該離開指引村，不該進入武當派。更不該認識張舞。

張舞，想起這個名字，張木的疼痛能輕一些，身體更溫暖一些。這兩個字在張木的記憶中存在的時間並不長，但深刻無比。其實仔細想想，張木和張舞的交流並不多，少得可憐，張木之所以那麼渴望張舞，大概與愛情無關，反而更多偏重於親情。孤兒院的生活很簡單，張木聽說過愛情和親情，但並不能分清楚。對於他來說，有血緣的親密關係是親情，沒有血緣的親密關係是愛情。所以他認定自己愛上了張舞，愛上了這個讓他享受現在痛苦的女人。

「她真的很吸引人。」清新，爽朗，不拘一格，從不忌諱張木的奇怪偏執，從不歧視他的特殊表現。甚至在直言指出他的「頑劣」時總帶著些許笑意，讓張木心領神會。

「認識師姐，我覺得可以不後悔。」在這一點上，他後悔剛剛的後悔，但很快又後悔後悔剛剛的後悔。

「嘩啦啦……」紛紛落雨下，天色透清流。

該死的老天爺似乎是在故意戲弄可憐蟲，在他即將渴死的時候，天降「甘霖」。

「天啊，天啊，你到底在做什麼。」張木心中怒吼，「給我一個孤獨的出生，為何還要給我一個孤獨的死亡！」孤兒的身份是他永遠的痛，生命的印記因為它變得乾冷苦澀。而且其他孤兒院的孩子也許只是沒有父母，他卻連童年夥伴都沒有。他存在於這個世上，又似乎從未存在，沒有一點痕跡。

沒人在意一個孤兒的吶喊，沒人。老天也不會。封死的山谷開始存水，但又不足以溺死張木，呼吸時有時無，更加磨人。不得不承認，老天的玩法又多又有趣。

一天，一天，又一天，已經是第九天。張木難以想象，原來時間可以這麼慢。已經瞎掉的雙眼好像可以看到一個個跳動的符號。它們就是時間，它們玩的很歡樂，走得很緩。

溫度再次開始變冷，月亮已經等不及觀賞可憐蟲的慘像。不過今天有了新的表演，蛇蟲鼠蟻決定參加「晚餐」。

張木十分感謝新朋友的到來。如果他們再積極些，說不定之前幾天他就能離去。但不管怎麼說，好飯不怕晚，招待完他們，一切都會結束。張木有信心，今天一定能死。

唉~新朋友太過客氣，每一個都畏畏縮縮，不敢大快朵頤，結果可憐蟲的願望沒有達成，反而增加不少難過。

恨意在此時開始生長，蔓延，遍布全身，不過很快便消失的乾乾淨淨。所有的思考和情緒都抵不住對死亡的期盼，都無法媲美「結束」的誘惑。

有人說，沒有落幕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以前張木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現在他似乎明白一些，哪怕是斷章取義。順帶著，他還曲解了「死亡的美味」，以及「逝去的藝術」。「落幕吧，求求老天，求求你。」

漸漸地，漸漸地，終於，張木擺脫了痛苦，擺脫了煩躁，那一刻，到來了！？輕盈而沉重的靈魂，富有活力的滄桑情緒，滿是對未來的期待，以及對前塵的記憶。

天空是從未有過的晴朗，鳥兒叫出從未聽過的歡愉，花朵美麗而芬芳，就連泥土都顯得親切可愛。當失去一切後，所有的東西都是那樣彌足珍貴。

「轟隆！」電閃雷鳴再次驚醒張木。

「原來我還沒死，剛剛只是做夢。」不過此時張木已經不再驚慌，不再迷茫，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老天爺在給他最後的機會與世界告別，與過去告別，與自己告別。

「呼~」最後一口氣消散在山谷中，輕鬆，快樂。

…………………………

「姓名？」

「張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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