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寒風肆虐，在大地上劃出無數傷痕，不同於之前的冷靜，此刻與王清相爭的白然下手十分狠辣，出招凌厲兇狠，劍氣所指，不但冰封天地，而且有強勁力道打碎一切，方圓幾十裡內山巒盡毀，草木全無，除了茫茫白雪，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真是好強啊。」王清比白然高出一個小境界，按理說當該壓著對手打才對，然而那白離凡的寒冰氣勁太過純粹，即便是王守仁這等天才強者的護體罡氣也無法完全阻擋寒氣的影響，以至於身體的真氣血脈流通極慢，意識思維遲緩，不是對手，「幸好我精修太極心經，尚且對陰陽之力有所抵抗，否則早就敗了。」即便是如此，王守仁也堅持不了多久。

「真的做不到從內而外的冷嗎？！」白然攻擊之時，口中念念不停，心情十分矛盾，「不對！可以的！一定可以做到完全沒有感情！我一定可以……可是，我確實對鷹兒另眼相待，每當看到它也確實有不同的感覺。在這一路上，我也確實因不同人有不同的想法，這說明我確實是有情緒的……」

相鬥數日，王守仁的氣力漸漸不足，開始落入下風，與之對應的是白離凡還保持最初的穩定發揮，真氣還是很充足，似乎無窮無盡。王清暗道：「這如何是好，誰能打敗擁有韓春陽遺贈的她啊！？」

白離凡確實一直在使用韓春陽遺留的力量，只不過並非爆髮式放出，而是如涓涓細流，慢慢引動崑崙神女的力量為己所用，只要這股力量不斷絕，白離凡就能用它修復身體傷勢。換句話說，白離凡擁有海量的真氣，想擊敗她，需要用出其不意的攻擊徹底炸碎她整個人，或用同樣無窮盡的真氣抵消掉韓春陽的力量，也可以用封印之法封住她的力量來源。

又過來小半日，王守仁終是支撐不住，胸口挨了一劍，渾身受寒氣封禁，沒了氣息，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終於安靜了。」打敗了對手，白然拔劍回鞘，邁步要走，但行了幾步，突然又看了眼倒地的王清，「你這人，很討厭！」轉過身來，她莫名其妙地竟是要出劍將王守仁碎屍萬段，「我不管自己因何成為今天的自己，我只知道我要這個世界安靜下來！」

寶劍輕揮，劍氣飛射，極寒力勁眼見就要摧毀王清屍體，「白玉冰荷！」突然，一道特殊氣勁提前打在王守仁屍體上，那氣勁頗有奇幻，不但沒有傷害到人，反而化作一朵通透的冰荷花，擋下白離凡的劍氣。

「嗯？」白然微微驚訝，看向氣勁來處，「是你，顏蘋姐姐。」

「是我。」顏蘋快速近前，落在王清身邊，隔著冰荷花看了眼裏面的「冰雕」，神情悲痛，「守仁，你這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分離幾十年，不久前才見過一面，那一面竟是最後的道別。強行壓製住心中的哀慟，顏蘋扭頭對白然說：「你終究是走上這條路了嗎？！」即便親眼看到自己的伴侶死在白離凡手裏，顏冰荷卻還是盡量用平靜地語氣講話，「朱神女明明給了你另一個選擇，你何必如此呢？」

「神女給了我什麼選擇？」白然問，「用烈火焚燒一切嗎？我不喜歡烈火灼燒之時受難者的哀嚎，更希望他們在一瞬間化作冰雕——無聲無息。」

「不！」顏蘋道，「朱神女知你心寒，卻教你火焰功法，盼著你體味人間冷暖，感受世間情義。她希望你能夠更複雜地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用簡單而激烈地對待這個人間——無論是用烈火，還是寒冰。」

「朱神女嗎？」顏冰荷的一句話叫白離凡忽然記起，「我心中的那一點心魔可能是當年由神女姐姐種下。」稍稍回憶，卻無法徹底想明白，反而腦子越來越亂。「天無情，萬物自然生長，人有義，平添遠近親疏。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哼，剛剛這王清說我因恨不公平而厭世，也許是對的，我大概是因為不喜歡『人情』方才滅世。」白離凡輕輕呼吸一口氣，眺望遠方，言道：「我下山後，見了一些人，看了一些事：最初是個婦人，她與一個強者沾親帶故，於是可以張揚跋扈，耀武揚威，能夠強迫他人低頭；之後是一撥人追殺另一撥人，只因他們分屬不同的群體，有著恩仇；再之後是個女子，她為了伴侶而憂愁，欲斬殺某個人，結束伴侶出嫁的命運；後來是一群人，他們熱愛著某個人、某個團體，便因此攻訐對那個人、那個團體有不同意見的人；接著是一個孩子，他有一個強大的家庭，允許他橫行霸道，肆意妄為；最後是一對夫妻，他們出身高貴，手握大權，無畏無懼，足以隨意支配他人——這些都是人情，都是牽連，一切的悲哀愁苦都來源於此，一切不公不正也是因此而生。甚至，」白然看向顏蘋，「甚至是我，我之所以可以如此戮殺九州英豪，只因我是韓春陽的弟子，有她賜予的力量。」

「這……」顏蘋何嘗不知白然所說，但她還是覺得不該用滅掉所有人情的簡單手法改變世間。「離凡，聽說你是張木竹的朋友，那你不妨學學他。張木竹自從進入江湖，遭受的委屈數不勝數，明明是個好人，卻遭千人嫉恨，萬夫唾罵，可他依舊保持著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愛：當面對邪惡時，他盡心儘力懲奸除惡；當看到苦難時，他全心全意濟困救難——哪怕很難，他也不會一股腦地滅掉一切，用複雜的態度面對這個複雜的世界——這正是朱神女希望你能做到的。」

「張木竹嗎？」再次從別人的口中聽到「張木竹」三個字，而且是從一個仁義之輩的口中聽說，白然不知為何，突然沉默了，低頭不語。很久之後，白離凡突然問了句，「他一定活得很累吧？」眼角處兩道淚痕劃過，「他一定過得很難吧？」

「他……」聽到白然的問話，顏蘋怔在原地，如鯁在喉，什麼也講不出。對啊，張木竹過得好難好難，在他周旋於海陸之時，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們，也因為各種牽連無法幫他，而相反的是，如果張木竹的好友有難，他都會義無反顧地出手幫忙——這也是人情，但更是不公平。「我竟然要白離凡去學張木竹，叫她承受不公平，叫她走那條佈滿荊棘和坎坷的路，我這是在說什麼啊。我……」顏冰荷有些後悔說這些話。

「他為什麼要選這麼難的一條路？」白然的淚水止不住地流，「這條路明明這麼難的。」看了看手中的劍，白離凡望著顏冰荷，「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幫他？你知道他是好人，也知道他很難，為什麼不幫他？那些惡人可以不幫他，你們這種仁義之輩為什麼不幫他？為什麼不幫忙！？」超乎尋常的風勁從激動的白離凡體內爆發，其勢遠超之前，哪怕是修鍊冰系功法的顏蘋都受不了。

「你們有牽掛，有人情，有因果，需要考慮方方面面，所以你能可以眼睜睜看著這個世界壞下去，亂下去，卻要張木竹去做好人，做那『爛好人』！你們比惡人更可惡！更可惡！」這一刻，白離凡承認了之前王守仁所說的一切，「是的！我做不到由內而外的寒冷！我有感情！我是因正義得不到聲張而恨！那好，我就替張木竹討要公平，我替他殺了你們這群惡人和比惡人更可惡的好人！」這一路上她就重複著「我作為張木竹的朋友，該做些什麼」可直到現在，她才是真的為張木竹而做。

縱身躍起，冷劍直劈，白離凡心懷殺意攻擊顏冰荷，恐怖的藍白色罡氣直上九霄。顏蘋心驚於白然的強大氣勢，但依舊出劍相爭，可僅僅一招，「哢嚓！」手中的寶劍便斷了。這白離凡的冷玉寶劍和顏冰荷的寶劍是同出一石的寒玉，亦是同一個鑄劍師製作，算是同根同源，可二者相拚，顏蘋的劍猶如腐朽碎木，根本承受不住白然的攻擊。

幸好，與顏蘋一塊來的慧風實力高深，一把推開師妹，出劍與白然拚鬥，亦正亦邪的氣勁衝撞純粹「心寒」的罡法，兩個強者在雪域上奮死相爭。

「我是張木竹的朋友，我該為他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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