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抵達南鄭的，並非是張綉率領的步騎大軍，而是戰敗之後倉惶逃回的漢中兵。

南鄭縣衙大廳之中，數名渾身血汙、狼狽不堪的敗卒跪倒在地，渾身因為不安而顫抖著，整個人像是從血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張魯並未在這裏，他們面對的是閻圃。

閻圃眉頭緊皺，指著他們問道：「楊任當真敗了？」

「是...當日...」左邊一名面貌老實的兵卒張了張口，卻是笨嘴拙舌，說不明白。

不耐煩的閻圃擺了擺手：「好了，你先閉嘴吧。」

閻圃挑了個面相機靈的敗卒，指著他道：「你說。」

長相機靈的敗卒先是對閻圃拱了拱手，然後回道：「閻功曹...敵軍進抵成固城下，對城池展開猛烈進攻，城中守軍根本就抵擋不住，楊校尉隻得率領我等進攻敵軍，以緩解守軍壓力。然而張綉以西涼鐵騎突擊，我軍不是他們的對手，因此落敗。」

閻圃眉頭依舊緊鎖，這可是個壞消息，成固是漢中東面最後一道屏障。一旦落入敵手，則整個漢中盆地門戶大開，以西涼軍的機動力，旦夕便到。

偏偏唯一的主力部隊還在陽平關，受到蕭言主力的牽製，難以回天，饒是以閻圃之智，一時之間也是冷汗直流，苦苦思索卻沒有一個方法能夠解決眼前的困局。

而就在閻圃皺眉沉思之時，一陣腳步聲打亂了他的思緒。

「閻功曹，閻功曹！」

身形肥胖的張魯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急沖沖的跑進了縣衙中，沒去管跪在地上的敗卒，直接跑到閻圃面前，急道：「閻功曹，到底怎麼樣？楊任在何處？」

閻圃看著滿頭大汗的張魯，表情凝重道：「師君，楊任已經戰敗了，而且自己也被張綉生擒活捉。」

「啊？」張魯聞言如遭雷擊，半晌才緩過勁來，又問道：「那成固城的安危如何？」

「成固已被敵軍攻克，張綉步騎大軍不出兩日，即可兵臨南鄭城下，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我等便可看到張綉軍的探哨騎兵了。」閻圃語氣沉重道。

「這，這...」

張魯隻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自從佔據漢中以來，他就沒有面臨過這樣緊迫的形勢。陽平關乃是天險，足以阻遏關中來敵，這一次蕭言便被阻擋在陽平關外，不得寸進。

唯一與張魯交戰的，也只有益州劉璋而已，但是卻屢戰屢敗，甚至被張魯奪取了巴郡，因此漢中固若金湯。

張魯從來沒想過，竟然有一支敵軍，能打到南鄭城下。

無計可施的張魯看向閻圃：「閻功曹，可有何計策？」

閻圃緩緩道：「師君，欲活欲死？」

「當然欲活了。」

「若是欲活，如今只有一條計策。」閻圃看向張魯：「請師君立刻放棄南鄭，封好府庫，撤入山中。」

「放棄堅城，撤入山中？閻圃汝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此言一出，張魯還沒回話，楊松倒是第一個跳了出來，對閻圃罵道：「師君堂堂兩千石，難不成要退入山中，去做什麼山大王麽？」

張魯聽了閻圃這話，也不由得面色一陣難看。

閻圃則是表情平靜：「若是留在南鄭，必定難以抵擋敵軍的猛攻，如果退入山中，封存府庫向蕭言示好，以師君在漢中的影響力，數十萬民眾都是我五鬥米教的信徒，蕭言為了安定漢中，一定不會追擊君侯，反而還會封師君以高官厚祿來拉攏。」

「哦？此話當真？」張魯猶如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如果不但能保住性命，還能得到高官厚祿，讓他投降也未必不可。

割據漢中，做個無冕之王固然是再好不過，如今張魯即將被打敗，什麼都失去了。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得到高官厚祿便足以讓他動心了。

「哼哼，你怎麼就敢肯定師君能得到高官厚祿，而不是被蕭言通緝，從此以後只能躲在山裏做個流寇？」楊松卻是冷冷道。

「正所謂存地失人而人地兩失，存人失地而人地兩得，若是死守南鄭，則我軍必定毀於一旦，若是逃入山中，即便蕭言不肯饒恕師君，未必不能走棧道殺回蜀中，與劉璋爭奪川蜀。」

「可若是留在此處再被蕭言攻破，師君被生擒活捉，蕭言就想怎麼拿捏師君，都可以了。」

閻圃轉身看向張魯，鄭重道：「請師君從我之言，若是蕭言下令殺害師君，便請師君取了閻圃這顆腦袋！」

閻圃為人深沉有智謀，他這話倒不是空口白話，而是算定了蕭言不會如此做。

張魯平素裡聽慣了閻圃的計策，此刻終於下定決心：「好，下令封存府庫，放棄南鄭城，逃入山中！」

「師君，師君！不能聽閻圃的話，他這是要害您啊！」楊松則是破口大罵，勸諫張魯。

倒不是楊松多麼忠實，主要是楊松愛財如命，如今肯定要跟隨張魯一同逃走，可是如此一來，自己多年以來累計的財富，可就沒了！

張魯自己都下令封存府庫，楊松的那些東西肯定都帶不走，只能留在城內，等到敵軍入城，那就全部都落進敵軍手中了。

這等於，是要他楊松的命。

可是張魯哪裏還管的了那麼多，直接命令楊松閉嘴，隨後命人封存府庫，同時派人去知會陽平關的張衛，命他趁夜撤出陽平關，與他們合兵一處。

命令下達，整個南鄭城全部都忙碌起來，唯有楊松一人，坐著馬車渾渾噩噩的回到府上。

「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楊松的妻子見到自家男人魂不守舍，彷彿丟了魂似的，不由得奇怪道。

「苦也！」楊松不舍道：「師君命令放棄南鄭，撤入山中，我是心疼這些金銀珠寶！」

「啊？這些細軟都要撇下，撤入山中？」

俗話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楊松自己貪財如命，娶得老婆自然也是一個財迷，聽說要把家中積累多年的財富全部都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難以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