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是真的不客氣，三下兩除二的就把肉包子給吃了，吃完還看著星火，像是在示意她，在給她一個。

只是星火就像是沒看見一樣，自顧自吃的歡實，那老婦人看著，一下子就又哭了起來。

這一次這老婦人一邊哭，一邊說起了自己的事情。66666

這老婦人是個寡婦，嫁給的男人是做人牙子生意的，男人死後，她一邊繼續做人牙子生意，一邊拉扯著她那男人的十二個孩子長大。

這些孩子中，沒一個是她的，都是那男人的種，不過她也沒虧待了他們，那年最大的姑娘才七歲，最小的還在他娘的肚子裏，她一個沒拉的都給養活了。

只是，養大了也沒用。

那嫁了人的，嫌棄給的嫁妝不夠豐盛。

那沒嫁人的，嫌棄她給那嫁了人的嫁妝太多，她的嫁妝少的可憐。

那些個男娃也指望著家產，覺得她這個老娘礙事。

這老婦人今年正好四十歲，六年前被那些孩子合計著賣掉了，就像是曾經她賣掉其他的婆子丫鬟那樣給賣掉了。

從原本的良籍到奴籍，這個要強了一輩子，給她那男人守了半輩子的寡的婦人，就這樣被賣掉了。

一開始是賣給了大戶人家當下人，後來那家裏的小少爺出了事，時候說是家裏有衝撞的人，便把屬虎的下人全都打發掉了。

像是老婦人這樣的，便是被拉出去發賣了，趕巧接手的又是她養大的娃。

當了半年的僕從，原本看起來還好的婦人直接蒼老了好幾歲，看見把自己賣掉的孩子，那是心中憤恨，卻又不願意在過那樣的生活。

但是那人卻鐵石心腸，根本不聽她的哭求，甚至因為她讓他丟人了，那人居然直接把她以二十文錢的低價賣給了一個老乞丐！

那老乞丐都五六十歲的人了，眼看著就要入土的年紀了，沒想到還能得到個媳婦兒，當然是歡天喜地。

這婦人當然是不願意的，但是她那庶子是鐵了心了，就是想抹去她的存在，硬是壓著這婦人讓那老乞丐成了事。

事後這婦人也是心如死灰，倒是那老乞丐，在有了媳婦後，反倒是有了一些過日子的心思，尤其是這婦人老樹開花，婚後半年便大了肚子，九個月後生下了一對雙胞胎！

老乞丐突然之間有了後，當下更是喜不自勝，拚著最後活著的這幾年，愣是給這孤兒寡母掙下了一份家業！

說來也是巧合，這老乞丐一輩子行乞，倒也算是個有心眼的。

他一輩子遇見的人太多了，死人也有不少，遇見了，免不了就能發筆錢財。

他和其他乞丐不同，其他乞丐只要值錢的東西，衣服，銀兩，佩飾。

但是則老乞丐不同，他看那帶字的東西也會收起來，而且還是好好的收藏起來。

老乞丐從小就是乞兒，當然是不識字的，他一開始還會找人看看，不過被搶過一次，差點被打死後就不敢了。

這會兒娶了個婆娘，他不識字，這婦人卻是識字的！

婦人翻看了一下，還真在裏面找到了一個方子，一個口脂的方子！

這方子並不是什麼名貴的方子，不管是用料還是成品都是最普通的口脂，但是卻也足夠讓他們以此做些小買賣了。

老乞丐白天去村子裏，找那家裏有讀書人的人家，一戶戶的詢問，把那些完好的書籍以底書店一成的價格給賣了。

這些書換成是書店是不收的，因為這些書都是其他人用過的，上面還有一些標註，也不是什麼名家，書店可不會要這些書。

但是這些窮苦人家卻不同，老乞丐一通吹噓，倒是有不少人原因花便宜一點的價格賣這些書。

把書買了，他們也有了些本錢，之後忙活了一年，采那荒郊野嶺的野花做成了最普通的口脂，老乞丐又進了一些便宜又實用的貨，就開始走街串巷，當起了貨郎。

那口脂算是無本的買賣，老乞丐賣的也便宜，不過沒有用來裝的盒子，都是裝在一個罐子裏，需要多少挖多少。

就這樣的邊賣邊送，最後老乞丐把生意放在了那些村子裏。

村裏人都沒什麼錢財，一輩子守著那一畝三分地，日子也是過的精打細算。

原本這樣的地方，老乞丐應該是爭不過那些已經走熟了的貨郎的。

但是架不住他送口脂，硬生生在這樣的環境中撕開了一個口子。

貨郎的日子是真的累，但是卻也可以很賺錢。

尤其是這婦人前半生做人牙子買賣，接觸的人何其多，一些簡單的手藝倒是了解不少。

比如說，用什麼植物，可以來染布！

明亮的顏色她不會，但是青色的布料她卻是知道怎麼染。

雖然那布料染出來，看起來不是很好，染得不是很均勻，但是他們賣的便宜，自己家弄得，除了布料本身外，基本上沒花什麼錢，反倒是可以用這些東西，提升其他東西的售賣量。

因此，當老乞丐累死的時候，他們家也是真的攢了一筆錢。

老乞丐死了，婦人是真的傷心。

再一次沒了男人，這件事對她的打擊還是很大的。

她第一次沒了男人，雖然日子過的苦，但是卻也算是風光，手裏有錢，又握著不少人的身家性命，雖然養孩子糟心了一些，但是日子還是過的比較舒坦的。

只是後來被賣了，她一邊想著曾經的風光，一邊有懊悔沒有自己的親生孩子，別人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那都是一群白眼狼！

她一邊咒罵，一邊恐懼日後的生活，直到第二次被賣，被賣給了一個老乞丐。

一開始這婦人是真的不願意，她也算是要強了半輩子的人了，嫁給一個乞丐，那是真的生不如死！

但是這老乞丐對她也是真的好。

他也知道她嫁給自己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所以除了守著她不讓她跑外，對她也是真的好。

尤其是後來有了孩子，她也認命了後，那老乞丐更是對她千依百順，過日子的時候更是自覺低了一頭，不管內外都是這婦人做主，他什麼都聽她的。

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倒也不是那麼難受了，尤其是還有了兩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婦人終究還是接受了這樣的日子。

然而，老乞丐還是死了。

雖然老乞丐真的很老了，平時也是哄著她過日子，但是實際上，婦人心裏還是依靠著這個老乞丐的。

她有過被兒子女兒賣掉的經歷，便下意識的覺得兒女比不上另一半來的可靠，就算那是養子，她現在有了親生的孩子，下意識中，也依舊有著這樣的想法。

所以，老乞丐死後，她便顯得有些魂不守舍，對待兩個孩子也就不那麼上心了，就這樣養著，直到一年前，倆孩子都丟了！

老婦人一瞬間徹底失了魂，下意識的報了官，但是官老爺根本不管，甚至還打了她一頓板子，瞬間老婦人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樣的手段，她曾經也用過。

她那對兒兒女，八成就是被人牙子給拐了！

但是她那倆孩子長的都像是老乞丐，看起來半點都不打眼，費那麼大的勁拐了他們，還花錢打點，這又是為了什麼？？

老婦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她前頭留下的那些庶子了。

她知道，那些人是不想她好的。

她前頭那男人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做人牙子的，買賣一些丫鬟婆子，那些好看的，可沒少經他磋磨。

他們的娘便是這些人，懷了孩子的，那男人會留上兩年，孩子生了，又嫌棄她們本來就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又是奴籍，直接轉手就又給賣了。

那男人死後，老婦人也是這麼做的，留下的孩子的娘，只要是出了月子的，全都給賣了。

老婦人其實很清楚，他們是恨自己的，她本身也是個髒的，手上做的噁心事不知多少，她罪大惡極，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報應到她的一雙兒女身上！

老婦人哭鬧找上門，但是迎接她的只有嘲笑和辱罵，那些兒女，真真像了他們的父親。

老婦人悲傷又難受，覺得自己對不起老乞丐，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便想弔死在這樹上一了百了。

星火就看著這老婦人哭，對於她說的這些，也就信了兩三層。

畢竟，要是真的想死，又怎麼可能那麼半天都沒死成？

要是想死，那早就死了！

不過，這婦人倒也不是完全無用的。

星火就在這等著這婦人哭完，等她不哭了，星火才問了一句。

「你知道要如何辦理戶籍嗎？我說的是，私下登記的那種。」

那婦人一聽，便瞄了星火一眼，倆人對視，那婦人也是個聰明的，咬了咬牙便到。

「如果你幫我找回我的一雙兒女，我就幫你！」

星火笑了笑，沒搭腔，便準備走了。

這婦人可是個不老實的，她不成，自己還能想像其他辦法。

她也是臨時想到的，如果說和戶籍部門打交道時間長的，八成也就是這群人牙子了。

這婦人做了那麼長時間的人牙子，門路可能是沒有了，但是走門路的方式必然還留下一些的。

星火也不求多的，只要有個門路，知道拜那個廟門能辦成這件事就可以，她是半點都不心疼錢財，只要能把事情辦成就成。

這婦人不成，她完全可以去問問其他的人牙子，沒必要去摻和這堆混帳的家務事。

這婦人的一雙兒女可憐嗎？

要是按照這婦人的說法，這一雙兒女是可憐的。

但是他們可憐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她可不願意去管閑事！

星火這邊要走，那婦人連忙就扯住了她的褲腿。

「別走，別走，這樣，你給我五十兩，不，二十兩就可以，你給我二十兩銀子，我就告訴你怎麼辦！」

星火扯了扯自己的褲腿，沒扯動，又看了一眼那婦人，一下子倒是來了興緻。

「你怎麼知道我能拿出二十兩來的？」

這世道，二十兩已經算是不少的一筆錢了，放在鄉下人家，這二十兩足夠一家七口半年的嚼用還有剩餘了。

那婦人囁嚅了一下，最後還是說了。

「我做人牙子那麼多年，看人的本事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的。」

那婦人沒有過多解釋，星火卻也沒在問什麼。

不過，看看那還在飄蕩的上弔死，一看就是這婦人的腰帶，在想想她之前的作態，星火多多少少也看明白了。

八成這婦人就是看見了她，才起了這樣的心思，歸根究底，還是為了想要讓她幫忙，或者是直接從她身上刮下一些錢財下來。

其實星火是可以直接控制這個婦人的，但是她想了想，倒也沒那麼做，畢竟二十兩銀子，對於她來說，還真不是什麼事。

不過，她也不是個冤大頭。

「你要錢幹什麼？養老？養老也不夠。」

婦人一聽星火問這樣的話，當下便覺得有門，倒也不在隱瞞，張嘴就說了。

「我知道我的兒子被賣到了什麼地方，但是我沒那麼多錢給他贖身。」

「那你女兒呢？」

「……」

老婦人沒在說，不過星火看她的神色，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測。

八成她那女兒被賣到了什麼地方，她也是知道的。

就像是她說的，她做了這麼長時間的人牙子，就算人脈已經不在了，但是該走什麼樣的門路，她還是一清二楚的。

兒女被拐賣了，官府不靠譜，她必然是要自己查的。

人牙子賣人，又不是什麼秘密行動，知道是誰幹的後，想要找到人，其實也不難。

只是，看這婦人的模樣，顯然是要捨棄她那女兒了。

所以說，這婦人還真是個混帳！

這婦人眼巴巴的看著星火，希望她能答應，她想了想，倒是真的拿了二十兩給她。

算了，反正她星火也不是什麼良善的人！

那婦人拿到了錢，當下臉上便有了一些笑模樣，嘴裏的話也就說的利索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婦人不光告訴她能走的門路，還順便把需要使多少銀子，弄什麼樣的身份最保險統統說了一遍。

說完這些，那婦人也不多待，拿著錢就急沖沖離開了。

星火看對方走遠，倒也沒覺得吃虧，就是這回去的路有些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