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裡，隨著幾聲撞鐘響，隆重的祭祀儀式就開始了。

趙禎穿著華麗又繁複的衣服，努力保持威嚴表情，按照禮儀官的引導，完成祭祀的各個步驟。

別看皇上祈福的時候還挺虔誠，拽著衣服往前走的時候卻累得直罵街——彷彿扛著一床棉被在做操啊，累死朕了……

南宮跟著趙禎，時不時幫他拽一下衣服，也覺得這幫做衣服的是不是想刺王殺駕啊？用不用搞得那麼沉？

殷候揣著手，坐在南宮特意安排在離祭台很近，但又很不起眼的一輛馬車裏。

老爺子等得都有點犯困了，看著在台上各種拽衣服的趙禎，搖搖頭——當皇帝也不容易。

眼看著儀式進行到一多半了，趙禎可算稍微能喘口氣，一旁南宮小聲說，「再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趙禎繼續擺造型，此時文武群臣都來了，聚集到一起進行最後的祈福儀式。這會兒趙禎一定要穩住，動作要流暢自如，氣質要優雅高貴，萬一磕磕絆絆出點差錯，叫愛卿們笑話。

這邊正想著不能丟臉呢，趙禎一抬頭……忽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前方幾個禮儀官和一群太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成了紅眼，而且一個兩個面目扭曲猙獰。

要放平時，趙禎應該已經嚇得跳起來了。

現在其實他也想叫來著，但忍住了……把到嘴邊的「問候」咽回肚子裏，趙禎就覺得有問題啊，這肯定有問題的！一定是那些個狗屁倒灶的幻術邪術妖術影響了朕！

趙禎悄悄回頭看南宮，結果一看嚇一哆嗦……南宮也變得齁嚇人。

趙禎咬著牙回頭找殷候——老爺子往這邊看看！出事啦！

可皇上尋了一圈，卻發現剛才應該停在不遠處的那輛馬車不見了……殷候去那兒了呢？

趙禎四外找，一扭頭，發現台下的文武群臣也都變成了妖魔鬼怪，鬼影森森的一個兩個雙目血紅。

此時……祭台上，禮儀官點了香，遞給趙禎。

可趙禎沒接。

南宮看向趙禎，發現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好似是在發獃。

南宮低聲提醒了他一句，「皇上。」

但趙禎彷彿沒聽見。

南宮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而對面幾位禮儀官也都望向南宮。

南宮皺眉看禮儀官，想著要不要幫皇上接一下香遞到手裏……可南宮一看也一愣，禮儀官手中拿的並不是香，而是一把匕首。

這個時候再看，禮儀官的表情也變了，望向趙禎的眼神帶著點不懷好意。

南宮下意識地就伸手按住了刀柄。

就在他要拔刀的那一刻，有一股力量把他的刀往刀鞘裡一推。

然後南宮猛地就覺得天靈蓋像被人拍了一記似的，清醒了過來。再睜開眼……就見趙禎正伸手從禮儀官手中接過香。

文武百官跟著趙禎參拜祈福。

南宮也跟著行大禮，這時，就見趙禎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朝天上示意了一下。

南宮下意識第抬起頭……吃了一驚，就見天空中，有一雙紅色的眼睛正看著他們呢。就是這眼睛看著也沒精打採的，彷彿正在犯困……

南宮趕緊看了眼一旁的馬車……就見殷候靠著車窗正瞧他們呢，還打了個哈欠。

趙禎挺了挺胸脯——朕有神明保佑，不怕那些妖魔邪祟！

……

南宮雖然還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剛才有那麼一剎那，他們應該是中招了……那幻覺無聲無息地到了，影響了他們。

但是幾乎是同時，殷候出手了……魔王眼解除了幻術的影響。

南宮想想還覺得有些後怕，剛才他要是一刀出鞘，嚇到人是其次，萬一傷到人呢？他要砍的是拿著「匕首」的禮儀官，可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禮儀官被砍？萬一他砍的是皇上呢？

南宮覺得防不勝防，疑惑究竟是誰在暗中下的手，竟然能這麼無知無覺地讓人產生幻覺，要是沒有殷候在這裏的話，後果會是怎樣？真是不敢想。

其實，此時有些疑惑的還有馬車裏的殷候。

剛才老爺子的確感受到了一陣內力的侵襲。

這次和之前還不太一樣，之前感覺有很多耍花招的成分在。什麼虹啊、內力間隙啊……但這次是實打實的內力，而且幻術的切入相當的絲滑，捕捉痕跡。

幻術歸根結底是一種功夫，每一種功夫有每一種功夫的特點。內行都是看門道的，外行才看熱鬧。之前一系列的幻術操作，都讓殷候覺得兇手像是個愛顯擺的外行。這回總算有個內行的樣子了，而且感覺內力的質感都不同了，有什麼幕後的高手登場了麽？

……

此時，不止圍場在舉行祭祀，后宮也在進行一個小型的祈福會。

太后帶著娘娘們正在準備。

不過后宮這個比較簡單，就是在皇家祠堂祭祀一下祖先什麼的。太后讓宮女們出去瞧瞧趙蘭回來了沒，就等她了。

來替天尊班的夭長天，這會兒正在祠堂邊的花園裏，繼續給香香推鞦韆。

本來，老爺子覺得只有趙禎書房門口的花園裏有沙坑和鞦韆。

結果，白鬼王發現是自己天真了，皇宮裏差不多每個院子，只要有大樹就有鞦韆，有鞦韆就有沙坑。

夭長天搖搖頭，想起了冰原島上隨處可見的鞦韆，趙禎也是個女兒奴。

龐妃和太后忙著祭祖，就把倆孩子都給白鬼王。

老爺子一手抱著正打奶嗝的小湯圓，一手幫著香香推鞦韆。

香香站在鞦韆上蕩來蕩去，仰著臉，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夭長天。

夭長天瞧瞧她再瞧瞧小湯圓——糰子開會了！

香香的小腦瓜此時也在思考——夭夭是九九的師糊，小良紙的師公。

夭長天比起天尊殷候，進宮的次數相對少一點，所以香香跟他不是太熟悉。九九是父皇皇的叔叔，所以九九是皇爺爺，夭夭是皇爺爺的師糊……爺爺的父輩是太爺爺，所以夭夭是……

「太爺糊！」終於算清楚了輩分的小香香準備跟白鬼王聊個天。

白鬼王還回頭看了一眼——太爺湖是哪條湖？

……

太學裡，天尊抱著小四子進了蘭惠書院。

這會兒女生們正收拾東西呢，有的掃果殼有的收書，趙蘭正著急忙慌找東西，伊伊在幫她整理書。

正忙著，門口一陣小騷動。

一群小才女激動地拽彼此袖子——天尊！天尊來了！

趙蘭剛跟眾姐妹玩的太開心，後來聽到城裏撞鐘的聲音，才想起來出門的時候太后交代她了，讓早點回去祭祖。

她出門的時候就是天尊陪著來的，這會兒見老爺子進來了，以為是來催了，一著急，把桌上的筆筒給撞掉了……

好在伊伊眼疾手快給接住了。

不過看天尊那個狀態，似乎並不是來催人的。

進了書院，天尊在書齋窗外站著也沒進去，讓小四子瞧瞧要找誰。

小四子盯著瞧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沒有誒。

天尊跟他對視了一眼，蘭惠書院規模比隔壁倆書院要小，總共就三間書齋。

而且今天本來也不是來上課都是來玩兒的，所有女生都集中在一間書齋裡。

小四子撅個嘴，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天尊對伊伊招了招手。

伊伊立刻跑了出來，趙蘭也跟了出來。

天尊讓小四子問問。

小四子就說自己想找人。

伊伊一聽小四子沒瞧見臉，就問，「那有什麼特徵沒有啊？」

小四子想了想，一拍小手，「啊對了，那個姐姐手上有傷的樣子。」

趙蘭小聲說，「最近大家手上都有傷來著。」

天尊和小四子都不解地看趙蘭——你們不是來念書的麽？怎麼念到手上都是傷？

趙蘭指了指伊伊，「跟著伊伊學功夫咯！」

「學功夫？」天尊朝書院裏瞧了一眼，的確，不少女生手上都纏著繃帶，而且纏得還各式各樣，感覺像是某種裝飾品。

老爺子無奈搖搖頭，看小四子——還有其他特徵沒有啊？

小四子摸著下巴，「嗯……個子感覺不高！」

戈青也跟著進來了，聽了一路，就也下意識地往書齋裡看了看。

看完，戈青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勁來。

剛才他不是撿到個沙包麽，拿回沙包那個女生也是手上有傷，個子嬌小……雖然只看到個背影，但戈青現在看了一圈，發現沒有剛才那個女生的身影。

還有就是……

戈青現在想想，他剛剛是坐在書院門口，跟書齋還隔著個院子。那個沙包是怎麼飛那麼遠，正好落到他身邊的台階上的呢？更像是那個人故意扔過去的！

……

門口，等得著急的展昭和白玉堂已經讓鮫鮫進去看情況了。

一聽小四子要找手上有傷的人，兩人都有點懵——是找那兇手麽？兇手不是個窯姐麽，怎麼變成蘭惠書院的學生了？

「還真別說……」展昭覺得可能性反而增加了！

青樓裡窯姐上哪兒打聽那麼多他外公和天尊的事情去，在蘭惠書院裏頭就不同了，這幫小才女，每天必定要八卦一通幾位老爺子的事情，開封府最近查了什麼案子啊，連小四子每天體重多少她們都清清楚楚的！

白玉堂還挺納悶，問展昭，「她們知道得那麼清楚？」

展昭抱著胳膊說起這事兒還挺不滿，「連我一早吃幾個包子都知道，太白居啊滿記啊……所有鋪子裏都是她們的眼線！」

白玉堂疑惑——在那兒安排眼線有什麼用？

展昭瞧了瞧白玉堂，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什麼事情。

五爺就問，「還有什麼？」

展昭背著手望了望天，小聲問他，「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的衣服，領子變低了點？」

五爺伸手摸了摸衣領子，有麽？

展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小節，「低了一點點。」

白玉堂沒聽懂，這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展昭左右瞧了瞧，湊過去小聲跟白玉堂說，「我之前聽小良子說，蘭惠書院搞了個投票，就是討論你領子的問題！」

五爺下意識地伸手護住自己的衣領——我領子有什麼問題？

「說是領子如果再往下一點點，這樣轉過臉的時候，就能清楚地看到脖子側的線條……」邊說，展昭邊戳了戳五爺的脖子，「所以她們就買通了裁縫，把你衣服領子的款式都變成了低領。」

五爺聽完都呆住了，買通裁縫是個什麼操作，就離譜。

「貓兒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白玉堂聽完之後就覺得領子變得不舒服了，扯了兩下看展昭——你怎麼不早跟我說？

展昭望著一旁嘀咕了一句，「去年的時候。」

白玉堂盯著他看——一年了你都沒說？

展昭轉臉望另一邊，「那低領是挺好看，但是也不能太低。之後她們還說要再改低，想看鎖骨什麼的，不就是被我阻止了麽……」

白玉堂無語地看展昭——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倒是都說來聽聽？

「這個不是重點！」展昭一擺手轉移話題，「重點是，開封府有什麼風吹草動，蘭惠書院可能是最先知道情況的，尤其是我外公和你師父，那是人氣最高的兩個。還有妖王整天『我家醬油組』怎樣怎樣，帶個頭跟姑娘們說八卦，再加上小四子和小良子他們，那些都是書院姑娘們的眼線啊，眼線！」

五爺無奈搖頭——這一家子從老到小的，還有正經人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