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急匆匆回到皇宮，祭祖差不多已經開始了，祠堂前的空地上，一位神婆正在主持儀式。

幾位宮女可算等到她回來了，趕緊跟著跑去換衣服。

天尊抽空讓戈青去給白玉堂傳個話，自己就在祠堂外的院子裏溜達著等。

沒走幾步，就見一棵大樹下，夭長天正坐在鞦韆上，一手抱著打瞌睡的小湯圓，一手撐著鞦韆，側著頭。

小香香站在他身邊，正捂著他耳朵，跟他講悄悄話。

天尊瞅著這畫面還搖了搖頭，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受幻覺影響……

夭長天這邊聽香香講話，這邊還要拍拍打著奶嗝的小湯圓，餘光就瞟到天尊晃悠進來了。

倆老頭目光一對上，天尊還挺尷尬——老夭該不好意思了吧……

可白鬼王好似並沒怎麼在意，而是低頭問香香，「你跟別人說過沒有？」

小香香搖搖頭。

白鬼王想了想，就對天尊招招手。

天尊還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在叫他，就背著手溜達過去了。

夭長天站起來，伸手把小湯圓遞給了天尊。

天尊下意識接住，夭長天又讓他按住鞦韆，自己出了沙坑。

天尊疑惑地按著鞦韆抱著孩子，回頭看。

就見夭長天走到了院門口，站那兒，往祠堂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之後，白鬼王摸著下巴又走了回來，嘴裏嘀咕，「還真是……」

「是什麼？」天尊疑惑，同時，就感覺小湯圓直動彈，似乎是抱著不舒服……

老爺子趕緊伸手托住孩子，拍拍背哄睡覺。

夭長天挑眉瞧著他——你也蠻熟練的麽。

天尊望天——還有正經事沒有了？

夭長天示意了一下香香，對天尊說，「她……」

香香立刻一噘嘴。

夭長天無奈，改口說，「公主說……」

香香立刻笑眯眯點頭。

天尊邊拍小湯圓，邊搖頭看著夭長天——讓你當暴君啊，你看看這就是下場！

白鬼王瞅著他托著個糰子的樣子——你沒當暴君也沒好多少，咱倆誰也別笑話誰！

「咳咳。」天尊咳嗽一聲，看他——公主說什麼了？

夭長天大拇指戳了戳隔壁院子，「今年來的神婆跟去年的明顯不是一個人，但是太后和皇妃們都沒看出來。」

天尊皺了皺眉頭，剛才他也沒仔細看那個神婆……

想罷，天尊又把小湯圓給了夭長天，讓他按著鞦韆，自己跑去院門口看了一眼。

小湯圓好不容易被晃困了，這會兒又要醒了，繼續動彈，小腿直蹬夭長天的肚子。

白鬼王無奈捧住繼續哄，香香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伸手表示——弟弟給我！

白鬼王把小湯圓給她，結果香香一伸手沒接住……

「謔……」

白鬼王一驚，眼看著湯圓要砸坑裏了……

好在落地前被天尊的內力給接住了。

老爺子隔著老遠一伸手，在小湯圓掉坑裏之前把孩子接住了。

白鬼王伸手給抱起來，塞到香香懷裏。

香香抱著弟弟也嚇了一跳，一老一少抬頭一看，天尊正站在坑邊搖頭呢——看看你倆！連個奶糰子都抱不住。

「怎麼樣？」白鬼王問他。

天尊摸著下巴……皇宮裏隔三差五是會搞一搞祭祀的，神婆也經常見。

開封城裏有幾個很有名的神婆，天尊也認識，都是些七老八十的……不過今天這個的確是頭一回見，而且感覺年輕了點。雖然臉上塗了一層白灰似的，看不大真切，但的確不是老太婆……

這時，趙蘭換好了衣服，帶著幾個丫頭急急忙忙跑出來。

「唉。」天尊對趙蘭招招手。

趙蘭一個急剎，滑出三尺遠，又提著裙子跑回來。

天尊問她，「宮裏祭祀的神婆，有什麼講究麽？」

趙蘭似乎沒反應過來，就看身旁的丫鬟。

幾個小丫鬟就說看大事兒還是小事兒，大事兒都是享神婆，小事兒是禮神婆，今日來的就是享婆。

這享禮兩位神婆天尊都還有點印象，是皇城之中挺有名的兩個神婆，都是八十往上……臉上抹半斤白面也能看出褶子來，絕對不是今日這位。

「你們說今天來的是享婆？」天尊問。

幾個小丫頭都點頭。

小香香撅個嘴看白鬼王，像是說——看吧！大家都沒有看出來呢！

見天尊沒別的要問，趙蘭就趕緊跑了，進了院子，悄悄擠進了人群。

龐妃把她拉倒身邊，給她整了整衣服，帶著一起祭拜祖先。

趙蘭還特地抬頭瞧了一眼，前面帶著眾人進行儀式的的確是享婆婆。

門口，天尊又站了一會兒，觀察了一下趙蘭和其他人的表情……的確正如香香所說，誰都沒看出問題來。

天尊抬頭，望向最前方那個揮著一根綵綢正做儀式的神婆——怎麼看，都只有二三十歲的樣子。

……

青山的林子裏，妖王突然出現。

老爺子沒事眾人也鬆了口氣，當然了……本來他們也都沒覺得妖王會有什麼事。

不過接下來的話卻是又讓眾人吃了一驚——再造地獄之地？

面對老爺子讓展昭使個「無字陣法」的要求，誰都沒顧上，全圍著妖王一通問。

「再造地獄之地是什麼意思？」

「那玩意兒是可以造出來的麽？」

「變黑了螞蟻也會死麽？」

「螞蟻不本來就是黑的麽？」

……

妖王有些無奈地看著一群問題寶寶，耐心解釋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要重新搞個地獄之地出來。」

眾人都瞧著他——說了等於沒說！

妖王伸手抱過小四子，邊戳展昭，「趕緊的。」

展昭抬手拍了一下地面……

一個金色的光圈順著他的手往外蔓延開……被無字陣所覆蓋的範圍，彩色消退了……花花草草包括那幾隻小螞蟻，都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妖王很滿意的樣子點頭，「果然天不讓亡。」

展昭看著褪色的花草，好奇問妖王，「這些彩色難不成也是內力麽？」

霖夜火和白玉堂也有些搞不懂。

妖王微微笑了笑，對著眾人招招手——帶你們去看點兒東西。

……

妖王抱著小四子，帶著展昭、白玉堂和霖夜火，一起走入了青山山陰一側的密林深處，來到了那個碩大的天坑邊。

眾人往坑裏一望，都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來……

這個大坑底部，一幅異常「詭異」的景象。

就見坑邊掛著一大棵彩色的巨型藤蔓，應該就是傳說中那棵被偷走的龍膽樹。

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那龍膽樹顏色非常鮮艷，五顏六色的爬滿了整個天坑的邊沿。

在坑裏，長滿了彩色的花花草草，草叢中站著大概有幾百人，一個個跟人柱似的杵在那裏，也五顏六色的，身上還掛滿了各種小型的藤蔓。

總之整個大坑看起來像一個七彩的大花園，就……原本應該是挺好看的吧？但看著有點讓人覺得噁心。

五爺看了一眼就覺得胃裏翻江倒海的。

霖夜火跑出去多遠，「哇！好噁心！」

小四子也捧著臉睜大了眼睛，「哎呀那些人都怎麼了呀？」

「還沒死呢。」妖王說，「都被困在幻覺裡了，無意識地就成了人柱，給藤蔓提供了養分。」

「藤蔓？」展昭看著那棵像是要吃人似的巨型龍膽樹，想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妖王，「所以種在魔獄島麽？那些關在魔獄裡的囚犯，其實是給這東西提供養分的麽？」

妖王有些意外地看看展昭，隨後頗為欣慰地笑了，「果然是醬醬家親生的崽。」

「所以地獄之地的關鍵，就是龍膽樹麽？」白玉堂看到典獄長也在坑裏，忍不住皺眉，「需要人來供養這棵樹？」

「難怪吸收了龍膽果能漲內力。」霖夜火也算是明白了，「這棵樹要長大，是通過吸收內力？」

妖王背著手點了點頭，「一切的關鍵，就是在這棵龍膽樹上面。」

「這究竟是棵什麼樹？」幾人都忍不住問。

「世人都叫它龍膽樹，其實，它真正的名字叫——不死王樹。」銀妖王說到此處，語調就漸漸冰冷了起來，「不死王樹是不死王族的伴生之樹，它們擁有吸收內力和製造幻覺的能力……你們見過會抓蟲子的那種植物麽？」

小四子舉手——這個他熟，食蟲花麽！他的小鋪鋪裡還種了一堆。

「不死王樹，是一種大型的肉食類植物，只不過它吃的不是蟲，而是人，除了把人骨血吸收完，還能保存人的內力。它吃的人越多，就會長得越巨大。吸收的內力越多，製造的幻覺也就越強。每一株不死王樹，都需要不死王族的血液來催化發芽……人如其樹，就像是它們主人的靈魂之樹一樣，這一株，是屬於鷹王的。而那些魔獄島獄卒們吃來保命的小果，則是屬於醬醬的。」

妖王邊說，邊指著沿著坑壁長出來的那一圈特別粗的藤蔓，「像不像人的脊梁骨？」

展昭他們都點頭，看著瘮得慌一點都不可愛。

「這種現象叫做脊化，不死王樹長到足夠大的時候，就會出現這種脊化的狀態。」妖王提示眾人，「現在明白惡魔之脊究竟是什麼了吧？」

幾人都一愣。

小四子這方面還是比較擅長的，也明白了，「惡魔之脊不是山，是死掉的不死王樹麽？」

妖王點了點頭，「不死王樹一旦出現脊化，藤蔓就會爆髮式生長，方圓幾裡地之內所有的動植物都會成為他們的餉食，被吸收殆盡之後，方圓數裡甚至數十裡的範圍，都會變成黑色的灰燼。這裏也一樣，最後整片林子，會成為一個黑色的繭，所有進入的活物都會被吞噬，有進無出，因為……」

「幻覺？」三人一起問，「進入之後，就會中不死王樹製造的幻覺。」

小四子想了想，問，「哦，地獄之地，是不是好像不死王樹的捕蟲袋子？進去地獄之地的人，就好像掉進了豬籠草捕蟲袋袋裏的蟲蟲一樣？」

「這個比方很貼切。」妖王點了點頭，「但是只要是活物，就會有壽命。之前維持地獄之地的那棵不死王樹死亡之後，形成了惡魔之脊。為了能維持惡魔之地繼續存在，鷹王就種了這棵不死王樹在那裏，本來是準備用魔獄島裡關押的囚犯來養育這棵樹的……不過被醬醬把人救了出去，連惡魔之地都給毀了一多半。因為沒有足夠的『養分』，這棵不死王樹一直沒有脊化。地獄之地與不死王樹之間，是一種相互維持的關係，在有足夠養分提供給不死王樹的時候，地獄之地的規模就會一點點擴大。而如果沒有足夠的養分提供，那地獄之地就會反哺不死王樹，也就是說，假以時日……」

「不死王樹和地獄之地都會消耗殆盡。」展昭皺眉，「有人知道這一點，所以偷了這棵樹出來，藏到皇城附近的山裏，放了這麼多人在這裏養這棵樹……」

「地獄之地一旦形成，就算醬醬那樣級別的內力，也很難將其根除。」銀妖王無奈地說，「之前我們救走魔獄裡的人之後，明明已經放火將龍膽樹燒了，而且那還不是一般的火，是用的天火燒的樹，當時的確是成了灰燼。」

展昭他們幾個也記起來，之前的確天尊也提起過——說是那棵樹明明燒了。

「一旦紮根，就算燒盡了，也不知道哪天會又發芽，地獄之地，是消除不幹凈的。」銀妖王說完，突然笑了，「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計劃得再周翔，也不會料到，竟然天降了那麼大的一個變數。」

「誰能想得到，剋星還是自家的崽。」說完，妖王伸手一拍展昭，「果然，豪門都是從內部瓦解的！」

展昭眨眨眼，覺得自己夠得上一句「不肖子孫」。

銀妖王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五彩斑斕的天坑，咬牙切齒地說，「來吧！大義滅親的時候到啦！」

展昭默默瞧著銀妖王。

老爺子可開心了，「貓貓崽！無字陣法耍起來！把你祖上那點兒根基都挫骨揚灰了！這回終於可以斬草除根了！趕緊的，把你爺爺鷹王留下的那點兒根都剁了！」

白玉堂和霖夜火在一旁聽著都覺得——道理大家都懂，就是老爺子這個話聽著有點沒正沒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