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困惑地朝這位一班班主任看去。

周老師視線向下盯著地面，也不好意思去看江棠是什麼反應。

他語速很快，基本不帶停頓地一口氣說道：

「對不起，之前指責你帶壞其他同學，想讓校長逼你退學，是我這個當老師的心胸狹隘了！」

其實，江棠本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這世界人對她善意的惡意的多了去，她要是人人都顧忌，豈不是忙不過來？

何況更激烈的指責她都遭遇過，周老師的那幾句話，實在是對她造不成困擾。

卻沒想到，周老師會在今天突然向她道歉。

這讓江棠頗為意外。

又對這位周老師有了新的看法。

她難得沒有敷衍應付後抬腳離開，而是思忖後，心平氣和地對那位周老師說：

「我接受道歉，但是老師，如果遭遇你指責的不是我，而是其他普通同學，你還會為自己說出的話後悔嗎？」

因為江棠開掛的學習速度，才能在短短兩個月，翻身以成績證明自己。

如果是別人呢？

如果這個人沒有江棠這麼強大的承受能力呢？

周老師被震了下，喃喃道：「我……」

「希望你能意識到，老師的話對學生的影響會有多大。」

說完這句話後，江棠與周老師頷首道別，抬腳離開。

留下沉默不言的周老師，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楚亞林悄悄從辦公室出來。

雖然不是出自她本意，但她還是被迫在辦公室裡聽完兩人全部的對話。

對江棠讚許的同時，也有對周老師的不認同。

江棠說的話，都是她想說的。

「周老師，你還好嗎？」楚亞林有些擔心這位心高氣傲的班主任。

周老師搖搖頭，又緊緊盯著楚亞林：「楚老師，你也覺得我說話很……過分嗎？」

楚亞林不想撒謊，隻好委婉地說：「有時候你是說話挺過分的，上次你在辦公室罵一班的同學，她都哭了。當然，我不是說不能教育孩子，上次那個同學也是因為談戀愛耽擱成績我知道！但是我總覺得能有更好的辦法來引導他們，作為老師應該給予孩子最大的善意，我們是老師不是嗎？」

周老師以往對這種言論總是嗤之以鼻，但今天，他有點聽進去了。

良久之後，周老師嘆氣。

「她說得對，我是應該好好反思。」

說完周老師也跟著離開。

留下對江棠同學佩服不已的楚亞林。

*

明德期末考試總共兩天，照比高考形式。

江棠從考試前三天，就深切體會到來自家人的關愛。

蘇鈴每天都會早早從流泉山趕來，為江棠料理生活，為她準備吃食。

當然，不是蘇鈴動的手，大抵她也怕發揮不好，專門帶來家裏的廚師，據說也是江成哲最青睞的廚師。

也多虧她的這個決定，否則江棠會很擔心自己能不能如此參加高考。

蘇鈴一呆就是整天，直至深夜，反覆叮囑江棠後，才會放心離開。

而九裡堂裡流泉山至少一個多小時車程，蘇鈴每天這麼來回就得近三個小時。

可蘇鈴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路途的辛苦，反倒樂此不疲。

連江棠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乾脆邀請蘇鈴這幾天就在九裡堂住。

江棠：「會不會不習慣？」

愣住的蘇鈴很快反應：「不！不會不習慣！媽媽非常習慣！」

兩個小時後，蘇鈴的生活助理拎著兩大行李箱敲響九裡堂公寓的門。

江棠：……

算了，她高興就好。

夜裏忙完一輪複習的江棠，準備去飯廳倒杯牛奶。

在經過客臥的時候，優越的聽力讓她不可避免地聽到露出縫隙的房門裏，蘇鈴掩飾不住興奮地在跟人打電話。

「……當然是女兒心疼我才讓我留下來啦，現在小棠跟我可親了！」

江棠不自覺流露出笑意。

又站在黑暗裏，聽了一會兒蘇鈴跟江成哲炫耀親熱的母女關係，才悄無聲息地走開。

*

期末考試，總算如期而至。

蘇鈴一大清早就開始起來忙活。

雖然不知道她忙了些什麼，但是盯著廚師準備早餐，看著助理幫江棠收拾文具，還有守著家庭教師整理江棠的學習資料……風風火火，是挺忙的。

洗漱完的江棠坐在餐桌前，看著一根法蘭克福香腸和兩個完美荷包蛋。

江棠：「……這是什麼？」

蘇鈴立刻邀功道：「聽說這是華國的古老傳統，孩子考試都要這樣吃，才能保佑考一百分的！」

江棠依稀記得好像是有這種迷信，只不過是針對小學生。

而且：「我們單科滿分一百五十。」

「什麼？」

蘇鈴一臉震驚的我竟然上當受騙的表情。

江棠拿起刀叉：「算了，沒關係。」

「不不不！不行！太不吉利了！」

蘇鈴眼疾手快地奪走盤子：「我讓廚師重新準備一份！」

江棠無奈地看著她跑進廚房，笑意再次忍不住浮掠。

在兵荒馬亂的早餐之後，蘇鈴總算是把江棠順利送到學校。

「考得不好也沒關係，媽媽永遠愛你！」

「好的……媽。」

車內還殘留著那聲「媽」的餘音回蕩。

像是重鼓催動著蘇鈴的心臟狂跳。

她瞪著眼睛半晌，才緩緩看向前座跟隨她多年的生活助理：

「剛剛……小棠叫我媽了？」

「是的，夫人。」

「她真的叫我媽媽了？」

「沒錯，夫人。」

蘇鈴不可置信地按著心口，難以想到，江棠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叫過她了。

青春期時期的江棠，暴躁得像是一點就炸的火藥桶，蘇鈴他們跟江棠說不了兩句話就會吵起來，最後以狼狽混亂收場，親子關係糟糕得一塌糊塗。

除了江棠，長子長女的關係也向來淡漠，蘇鈴幾乎習慣了這種家庭相處氛圍。

今天能從江棠口中聽到一聲「媽」，對她而言，有種特別的意義。

「真好。」她高興地笑起來，笑裡隱隱有淚。

想起先前她在修養的那段時間，夢到過在黑暗裏掙扎沉浮的小棠，黑幽幽的眼睛像是在海底向她求救……光是想想，她的心臟就恍若撕裂般疼痛。

好在，還有可以彌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