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裴紀也曾被家裏管得很嚴格。

密集的學習課程安排，不會比陸沉輕鬆多少。

只是他性子霸道，也不受拘束，是大院裏有名的孩子王，平時呼朋喚友，領著孩子們爬山上樹，好不熱鬧，全然一副孫猴子上躥下跳的架勢。

當年裴紀的父母，很是苦惱了一陣，想著要怎麼教育這皮猴兒的時候，意外先行發生，裴紀被綁架了。

對於裴家來說，那是黑暗的一周。

對於裴紀來說，那也是不願回首的一周。

一個星期後，裴紀僥倖活下來，在病房裏睡了整整兩天。

醒來時，看到的是嚴厲的父母佈滿紅血絲的眼睛，還有以往跟他打架搶玩具、此刻卻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的哥哥們。

以及，來自爺爺克制悲傷的輕撫，嘴裏只能念叨「回來就好」。

自那以後，裴紀徹底獲得自由，家裏沒人再要求他的優秀，只希望他此生平平安安。

全家更是從上到下，從老到小，對裴紀是無條件寵溺。

就算裴紀在學校附近混得像個刺頭，裴家都能笑眯眯的為學校捐個小型醫院。

堪稱沒有底線，真真兒的裴家小祖宗。

也就是裴紀骨子裏遺傳有他爺爺的根正苗紅，就算混，也是有原則的，更不會欺凌弱小、觸碰法律。

裴紀這樣避免了登上社會新聞的下場，順順利利長到今天。

以前的裴紀，是不會自卑的。

更不會為了成績這種東西困擾。

但今天在教室裡，他卻問出了過後想起都會羞愧致死的愚蠢問題，更是第一次因為倒數成績而怏怏不樂。

這股情緒一直維持到回家。

家中阿姨看他背著書包，頭髮耷拉著像是鬥敗的大狗，沒精打采地從外面走進來，不由得驚訝睜大眼睛。

「小紀，你怎麼了？」

裴紀隨口跟阿姨打了招呼，沒回答她的問題，徑直上樓回房間。

晚飯也沒下來吃，家裏人憂心忡忡，裴媽媽聽到阿姨提起裴紀回家時的樣子，到底按捺不住輕步走上樓，敲響裴紀的房門。

「小紀，你在睡覺嗎？」

房門裏沒有聲音。

「小紀，媽媽進來了哦。」

房門裏還是沒有聲音。

裴媽媽轉動把手，推開門後，卻看到裴紀床上的被子拱得跟座小山，被子下的裴紀盤腿坐在床上，也沒在睡覺，就是看著窗外月亮。

裴媽媽順手打開燈：「既然沒睡覺，為什麼不開燈呢小紀？」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看到貫來張揚霸道的兒子，難得流露出茫然的神情。

「小紀？」裴媽媽有些驚訝，下意識伸手去摸裴紀的額頭，「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裴紀往後挪挪，避開裴媽媽的手，不滿嘟噥：「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兒來的這麼脆弱。」

「你在媽媽眼裏永遠都是小孩子啊。」裴媽媽笑著說完，挨著裴紀坐下。

作為親媽，她當然能看出裴紀不開心，像是遭受什麼重大打擊，整個人都蔫兒了，以裴紀性格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不好逼問得太緊，隻好拐彎抹角地說：「小紀，最近有什麼心事可以跟媽媽分享嗎？煩惱也可以哦，媽媽給你幫你出主意！」

裴紀因為她的話，彆扭地動了動身子。

女性應該比較理解女性的想法吧。

所以……

「媽。」

「哎！」

裴紀期期艾艾之下，到底開口問道：

「如果當初我爸學習不好，一事無成的話，你還會喜歡他嗎？」

裴家上下皆知，家中父母是學生時代的自由戀愛，而且還是現在看起來不苟言笑的裴爸爸主動追求的裴媽媽。

聽到小兒子的疑惑，裴媽媽不由得笑起來。

她看著裴紀巴巴的眼神，有些感慨。

小紀長大了，都有喜歡的女孩兒了。

她按住追問下去的衝動，想了想，也不管這回答會不會戳小兒子的心窩子：「當然不會了！你媽媽當年可是學校一枝花，追我的人能從宿舍樓下排到學校門口！」

噗嗤。

是利箭扎中裴紀心臟的聲音。

他捂著小心口，心塞不已。

沒什麼底氣地反駁道：「感情怎麼能看外在呢？不應該是心意最重要嗎？」

「可是你要先有讓人家看到的底氣啊！」

「我……」裴紀剛接話，意識不對勁，「什麼我！不是我！我只是在問你跟爸當年的故事而已！」

裴紀否認得堅決而強烈，讓裴媽媽都不好意思戳穿，隻得連聲應好。

勉強安撫躁動的兒子後，裴媽媽很誠實地說：「當初我能看上你爸，就是因為他是所有追求者裏面長得最帥的！」

裴紀：「……媽，你好膚淺。」

裴媽媽笑吟吟：「想感受一下媽媽愛的鞭笞嗎？」

裴紀搖搖頭：「繼續說繼續說。」

裴媽媽揉揉兒子的頭髮：「反正啊，是因為你爸長得帥，我才願意跟他約會，然後才發現他內裡比外表更帥！」

然後，裴紀被迫塞了一嘴狗糧，還聽了一席漫長的來自裴媽媽對裴爸爸的全方位無死角誇獎。

在裴媽媽的口中，裴爸爸儼然在世聖人，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裴紀：這真是我爸？

滔滔不絕二十分鐘後，裴媽媽意猶未盡地拉回話題：「所以你看，這些所謂外在的膚淺的東西，才是讓人願意深入了解的契機，否則人家憑什麼要去花時間知道你的可取之處，太閑了麽？」

裴紀沉默不語。

也不得不承認，裴媽媽說得很有道理。

在所有人眼裏，他裴紀除了擁有優越的家世和出眾的外表，其他地方沒有什麼可取之處。

尤其是跟江棠對比，下場就更慘烈。

打架打架不行，成績成績不行。

「媽。」裴紀忽的肅容正色。

裴媽媽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心猛地一提。

就聽到裴紀說：「寒假幫我安排家教吧。」

「什麼？」裴媽媽以為她聽錯了。

「我想考個好大學。」裴紀決定，他要發憤圖強！

第一步，從努力學習開始！

十分鐘後，裴媽媽下樓，客廳三個男人齊刷刷向她詢問看來。

裴媽媽搖搖頭，不語，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