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據主樓一角的餐廳開闊寬大，朝向庭院的一面全部是落地窗，被燈火照得通徹透亮，煌煌如水晶宮，隱約還能看見窗外夜色下竹影綽綽的庭院。

室內在暖氣烘托下溫煦如春，處處掛著聖誕、雪花等裝飾，餐桌上則擺著黃銅燭台與白瓷餐具。

燭台旁的點心架上，擺著薑餅人、樹樁蛋糕、焦糖布丁、花環泡芙等甜品，另外還有個漂亮精緻的薑餅屋，讓餐桌瞬間多了聖誕童話的味道。

甜點旁邊，就是蘇鈴精心籌備了一天的聖誕大餐，豐盛琳琅，把餐桌鋪得滿滿當當。

除卻中間屁股焦掉的蘋果烤雞，其他菜肴的賣相都還不錯。

比如清淡可口的煙熏三文魚、肉汁豐富的迷迭香烤羊腿、蜜色誘人的蜜汁蒜香豬排，和香氣四溢的牛尾湯，另外還有土豆泥、蔬菜沙拉、龍蝦意麵以及水果餡餅、乳酪南瓜派。

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動的聖誕大餐，為什麼會讓江家人露出如此勉強的表情？

江棠略有不解。

但是很快，她被蘇鈴熱情地推到餐桌旁就坐，還被格外關照地率先舀起一碗番茄牛尾湯送到面前之後，江棠隱隱約約明白了原因。

被香濃味道掩飾下的，是一種古古怪怪的香草味。

江棠一貫對食物不挑剔，米其林三星她能吃得自在閑適，路邊攤小吃她也照樣享受愜意。

可此時，她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把這碗濃湯完整喝下去。

江成哲大概也看不下去了，扯著嘴角，笑著勸阻：

「小棠剛回來，要不先吃點甜品墊肚子，哪有上來就給她這麼大碗牛尾湯的。」

蘇鈴渾然不覺江成哲言下深意，嗔怪道：「吃著正餐呢，哪有先用甜品墊肚子的？小棠，快嘗嘗媽媽熬的牛尾湯，我可是看著燉了一下午呢！」

江棠實在拒絕不得，只能用杓子先試試湯水的味道。

入口那瞬間，她驚呆了。

怎麼會有人熬湯熬得這麼……難喝！

蘇鈴還笑得很是燦爛，問女兒：「怎麼樣？媽媽熬的湯味道好嗎？」

江棠艱難咽下後，含蓄地說：「很有藝術家的風格。」

蘇鈴眉開眼笑：「哪有說得這麼好！哈哈！」

江棠實在是不好打擾蘇鈴的好心情。

同時她也很好奇，蘇鈴是怎麼做到把一桌子大餐做得色香俱全，偏偏就是味道古怪奇妙，宛如舌尖酷刑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家審美？

蘇鈴很久沒有動手下廚，要不是這次是闊別已久的全家團聚，她才不會勞累自己在油煙繚繞的廚房待這麼久。

於是，她越發熱情地讓江棠嘗嘗其他菜，感受感受飯菜裡無處不在的母愛。

江棠：……突然覺得旁邊的甜品很誘人，想吃。

照顧完江棠，蘇鈴也沒有忘記一大家子：「你們也吃啊？怎麼不吃？難道還怪我只顧著小棠冷落你們了？快來，一人一碗湯！」

舀出三碗，牛尾湯就差不多見底了。

江希羅沉默地盯了一會兒紅艷艷的湯，硬著頭皮問：「媽，你不吃嗎？」

「我？我當然要吃呀！」蘇鈴說著，笑眯眯地為自己夾了一小碗的蔬菜沙拉，「這就是我的晚餐啦！」

江希羅一時說不出話。

江希景接棒開口：「你不嘗嘗今晚的手藝？」

蘇鈴搖頭拒絕：「你以為媽媽是怎麼維持身材跟不老的，晚上我可是從來不吃高熱量食物的，蔬菜沙拉就是主食，糖分可是女人衰老的大殺器！」

值得一提的是，蘇鈴的蔬菜沙拉，是廚房事先準備好的，就連沙拉汁也是大廚親自調製的秘方，味道讓一般的米其林三星都望塵莫及。

所以，蘇鈴吃得很歡快，蔬菜沙拉也吃出了仙草的味道。

至於江家其餘人，包括江棠在內，都齊刷刷地看向角落那盆分量不多的蔬菜沙拉，忽然覺得平時嫌棄的蔬菜沙拉也很美味，想吃。

一頓聖誕大餐，吃出上戰場的味道。

每個人都如臨大敵地瞪著一桌子菜，用刀叉磨磨蹭蹭切半天，才將拇指大小的肉送進嘴巴，糊弄似的嚼兩下就趕緊吞下，以免味道在口腔留得太久。

蘇鈴沒發現其他人的古怪，因為她把火力全部集中在江棠身上。

最後桌上一大半菜，都進了江棠肚子。

吃到後面，江棠味覺都開始麻木，竟然開始評價起食材挺不錯。

殊不知江家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敢於直面黑暗料理的真正勇士。

好不容易一頓「溫馨」的晚餐結束，江希羅江希景都不約而同地捏起蛋糕塞進嘴裏，試圖用甜膩味道蓋過嘴巴裡的香草苦味。

蘇鈴疑惑地看著一雙兒女：「你們倆不是不喜歡吃甜品嗎？」

江希羅：「今天換換口味。」

江希景：「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們的神情太坦然，蘇鈴不疑有他，轉頭高高興興推著江棠去客廳拆聖誕禮物。

在客廳的聖誕樹下，擺放著大大小小的禮盒，重疊堆砌得像座小山。

這些禮物基本都是親戚們跨洋過海寄來的，而且基本都是送給江棠的。

作為家裏的小輩，江棠理所應當地受到來自長輩們的關愛。

但是，江棠站在禮物前面，感覺卻很陌生。

「怎麼樣？看到這麼多禮物開心嗎？」蘇鈴笑眯眯的說，「這些只是家裏長輩們送你的哦，爸爸媽媽送你的還在後面呢。」

江棠轉眼被簇擁在中間，除了那座小山似的禮物盒，她還收到來自家人的各式豐厚禮物。

江成哲送她的是一筆持久的「零花錢」，也就是屬於江棠的家族信託。

按照江家的規矩，孩子成年十八歲，就能自主支配每年的信託分紅，算是在經濟名義上，從父母身邊獨立。

這份家族信託本來早就該給她的，卻直到今天才正式交給江棠。

江成哲感慨地說：「從今天起，你就算正式成年，是真正的大人了。以後你可以獨立決定你的事情，爸媽不會再輕易插手你的人生。不過，爸爸希望你的未來都是平坦順遂，無病無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