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著活蝦的水，是帶著腥氣的。

被甩到西澤爾引起為傲的俊臉上時，空氣有瞬間的凝滯冰冷。

他的雙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後反覆幾次，才勉強平息炸裂的心情。

西澤爾長舒一口氣，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水珠，重整心態繼續處理活蝦。

好不容易將每個蝦都刷得乾乾淨淨，二十分鐘過去了。

西澤爾已經下意識選擇忽略時間，終於端著洗好的蝦來到鍋前。

空空如也的鍋似乎正在嘲笑他向來自傲的記憶力。

西澤爾努力扯起嘴角，裝作無事發生，開火燒水。

燒開一大鍋水又用了十分鐘，這次西澤爾總算想到可以備菜燒水同時進行。

他按菜譜所說的切了幾塊薑和蔥作為去腥的輔料，丟進終於沸騰的鍋裡，大概力度太大，濺起的水珠直接燙得他的手背微微發紅。

西澤爾已經來不及在意這些細節，他開始把洗乾淨的活蝦倒進鍋裡，看著鮮蝦的顏色逐漸變紅變紅……好像可以了？

西澤爾看了眼腕錶，有些猶豫。

這麼一會兒，真的能煮熟？他極度懷疑，決定多煮一會兒。

等他總算從鍋裡撈起蝦，並動手剝出蝦肉，打算先嘗嘗味道。

入口蝦肉毫無彈性，讓對食物極度挑剔的他瞬間皺起眉心。

這食材有問題！

恰好細心的路易打來電話，詢問西澤爾菜譜進行到第幾道了。

「……第一道。」他不情不願回答完，又皺眉質問，「這蝦是不是有問題？為什麼吃起來口感這麼差！」

從路易手機外放出來的聲音，傳到三個人耳裡，三個人臉色各異。

路易認真深思，大廚滿頭大汗，只有鬱周在捂著嘴偷偷嘲笑。

路易篤定回答：「不會有問題的，所有食材都是今天早上新鮮運達，到現在不過幾個小時，在冷藏室裡不可能出現問題。」

大廚支支吾吾地問：「嗯，那個，西澤爾少爺煮了多長時間啊……」

西澤爾在短暫沉默後，丟下一句「我重新煮」，然後迅速掛斷電話。

鬱周這才能放心嘲笑出聲：「那小子肯定是煮過頭了！就這還要做飯！怕是人家女孩子下一秒就要奪門而出！」

嘲笑完才想起這是親生的兒子不是撿的，表情一下子不好了，開始憂心忡忡地問路易：

「這樣下去，西澤爾真的能結婚嗎？真的有女孩子能忍受他這麼傻？」

「少爺還是很有魅力的，嗯……權威榜單評選世界最性感男士，少爺可是蟬聯五年第一！」

鬱周沒見過那所謂的權威榜單，對路易的話將信將疑。

「真的嗎？確定不是西澤爾收買了評委？」

這下連路易都接不住話了。

*

時針堪堪指向一點的時候，廚房方向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江棠盤腿坐在地上，玩累的亞歷山大把腦袋擱在她腿上，愜意得很。

江棠卻在等了一個半小時之後，實在等不下去了。

她小心挪開亞歷山大的腦袋，再次走向廚房。

這次廚房不再是寂靜一片，而是接連響起乒乒乓乓的清脆碰撞聲，陣仗之大，讓江棠一度懷疑廚房裏是不是燃起來了。

她好像真的聞到了糊味……

「西澤爾？」

叫了一聲沒反應，又喊了三四遍，才得到應答。

「等等，馬上就好。」

聲音聽上去信心篤定，也許真的快好了？

江棠決定再給西澤爾一點耐心和時間，轉身回到客廳。

半個小時後，她又來到廚房門前，聽著沒有中斷過的「廚房之歌」。

「這次真的快好了，給我十分鐘！」

江棠不止給了他十分鐘，而是足足給了半個小時。

下午兩點，她第四次來到廚房面前，悅耳的「廚房之歌」終於停下。

廚房門隨之滑開，一身狼藉的西澤爾從裏面鑽了出來，同時鑽出來的還有濃鬱的油煙，伴隨著古怪的焦糊味，嗆人得很。

江棠靜默幾秒之後：「……廚房還好嗎？」

西澤爾被嗆得生理淚水都快出了，還跟江棠比劃手勢表示沒問題。

「你去餐廳等等，我先換個衣服。」

西澤爾無法容忍在江棠面前失態如此，急忙抬腿要走，邁出兩步才想到什麼，趕緊扭身回來，尷尬地清清嗓子，

「那個，廚房裏你千萬別去，裏面……比較亂。」

江棠懂了。

不是比較亂，而是非常亂。

她點頭尊重了西澤爾最後殘留的自尊心，去餐廳坐好準備開飯。

西澤爾換衣服的動作很快，要不是時間不允許，他更想從頭到腳洗個澡，衝掉那難聞的油煙味。

為什麼在記憶裡，下廚的江棠就是從容且優雅的，方寸廚房在她手指下乖巧得不像話，任何食材在她手上都能變出不同的花樣。

難道說人和人的差距就是這麼大？

西澤爾挫敗地抓了抓味道很重的頭髮，最後想起廚房裏那幾道菜，才勉為其難地生出點點信心。

下午兩點二十，儘管已經錯過飯點，但江棠總算是吃上了西澤爾親手準備的菜。

意外的是，這些菜的賣相居然還不錯？光從擺盤來看，就明顯經過高人指點，還特別細心地用新鮮黃瓜片作了點綴。

再嘗了嘗味道，竟然也是中規中矩。

雖然以江棠的角度，完全可以挑剔出許多毛病，譬如——

黃瓜切得厚薄不一，影響擺盤的美觀；

大蝦煮得太久，調味汁的辣味也還不夠；

芋頭不夠綿軟，排骨也不夠入味；

土豆絲有些糊，番茄太大塊，雞蛋太老……

但這種種的問題加起來，也遠比江棠上次品嘗到的西澤爾手藝，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古怪、綜合著酸甜苦辣的味道，其間的進步可以說是飛躍式的。

江棠可以想像，西澤爾費了多少工夫，又消耗掉多少食材。

看西澤爾小心翼翼地問她「味道怎麼樣」時。

江棠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很好吃」的評價。

也許是評價太好，西澤爾擺明不信。

最後親自嘗過，才確定真的不錯。

於是自信飛速上漲，心想我西澤爾果然是天才！

「有飯嗎？」

「……什麼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