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程立峰他老婆放下心來，程立剛管食品這一塊，說沒事肯定就沒事，生意照常做。

不過，謹慎起見，剩餘的那點爛牛肉，還是扔了好。

雖然常年待在農村沒見識，但也知道再出事不好。

不扔了，老程那人回來肯定還鹵，最多加大止瀉藥劑量。

出板房，快十一點的陽光正足，程立峰他老婆低頭看眼鋪在混凝土地面上的特殊佐料，不少果子快發霉了。

這個老程，錢掙的越多，看得越重。

買點佐料都買快要發霉的，不曬曬說不定會爛掉。

她蹲下來翻動，仔細看看，估計得多曬兩天。

真是麻煩，多花點錢，買點好的能怎了？還能省不少事。

不用自個乾，光知道省錢。

程立峰她老婆翻了一遍特殊佐料，回頭看眼板房牆上的石英鐘，去了東邊放冷櫃的存儲房，拿肉出來解凍，準備明天賣的貨。

買房子，買戶口，開新店，建作坊，扯電話，這陣花了太多錢，得趕緊掙回來。

縣城市場更大，生意更好，多做一些，多賣一些，回頭給濤子買個小富康，不愁找不到媳婦。

喬家村路口，喬衛國站在樹蔭下，看到呂冬騎著嘉陵車過來，往常那張黑黝黝的憨厚臉緊緊繃著。

他從沒見過呂冬這樣。

前陣子去逮喬克力，呂冬也只是謹慎，不像現在這樣，感覺整個人都快炸了。

等人過來，喬衛國問道：「怎了？」

呂冬略微調整心情，說道：「遇到點事，有點火大。」

他不會單純到認為程立峰作坊裡弄這東西，就是擺弄著玩的。

這不止突破他底線，突破社會底線，更是犯罪！

鬼知道呂家村的人吃了多長時間的加料下水！

村裏很多孩子都喜歡吃程立峰家的鹵煮下水，比如饞嘴的呂蘭蘭。

這些孩子何其無辜！

就連呂冬，前段時間也買過程立峰家的鳳爪和豬頭肉。

「衛國。」呂冬很清楚，一個大煙葫蘆說明不了什麼，尤其程立峰還有關係，他要找更多佐證：「帶我去作坊。」

喬衛國沒有多問，騎上自行車頭前帶路。

倆人進村，小嘉陵聲音太大，放在喬衛國家，步行過去。

來到村南頭，很快看到了板房搭建的作坊，白屋藍頂很好認。

作坊一邊是個廢棄池塘，一邊緊挨著小樹林，呂冬和喬衛國藉著樹林遮擋，來到板房附近。

不確定裏面是否有人，呂冬不能隨隨便便就進去，先看看情況。。

他找棵距離圍擋不遠的樹，相機交給喬衛國，低聲說道：「衛國，你盯著人點，我上去看看。」

作為七叔一手帶出的高徒，爬樹對呂冬來說不在話下，手腳麻利的上了這棵粗壯的楊樹，腳蹬在樹杈上往裏看。

只看了一眼，呂冬氣得眼皮直跳，從樹上出溜下來，要過相機掛在背後，再次上樹。

調整位置站牢穩，這次看的更為清晰。

就在不遠處，作坊北邊的板房前，混凝土地面上，鋪著很多橢圓果子，足有幾百個！

程立峰一家喪心病狂！

呂冬左右看看，沒見到有人，但也沒必要再冒險，舉起相機稍作調整，連連按下快門。

直到一個膠捲拍完，他才掛好相機從樹上下來。

「走！」呂冬沉默著往回走。

喬衛國緊緊跟在後面。

呂冬邊走邊思考，這件事必須儘快處理。

事情比想像的嚴重多了！

那麼多大煙葫蘆，程立峰不止給呂家村下毒，還想給全縣城的人下毒！

回到喬衛國家，呂冬找來手提包裡的筆記本，上面記著一個個電話，其中有一個前段時間抓到喬克力後專門要的。

縣局張隊的號碼！

但呂冬很謹慎，縣城總共不大，東西三條大街，南北三條大街，屁大的地方，很多人拐拐繞繞都能扯上關係，誰知道那個程立峰和程立剛交際面有多廣。

呂冬載著喬衛國去縣城，還回相機讓他在墨泉公園門口等，然後一個人找地方沖洗照片，

連續問了仨店，才有個做快洗業務的。

呂冬洗兩份，加錢也需要等大半個小時。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照片沖印好，呂冬分成兩份，一份裝在要來的文件袋裏，又給方燕打了電話，回到墨泉公園門口交給喬衛國，同時把方燕電話留給他：「衛國，這些你拿著，去工地上我大伯那，晚上等不到我電話，去泉南打我給你的電話，東西給女記者。」

張隊與呂春關係不錯，呂冬也相信張隊，這只是以防萬一。

越是小地方，人事往往越複雜，拐個彎就能扯上關係。

曾經網上刊載的小地方的破爛事，實在太多了。

有些級別不高的人，真把自個當土皇帝。

喬衛國似乎明白了一些：「好！」

呂冬拿著裝有另一份照片的信封，進門診樓，先去趟病房，大隊會計和二爺爺來了，他簡單說了一句，讓眾人等他的消息。

接著去大廳公用電話，很快撥通，直接說道：「張隊，我是呂冬，有緊急情況向你反應！」

張隊對呂冬印象極為深刻，問道：「呂冬，是我，啥情況？」

呂冬說道：「我發現有人涉毒！」

這話一出，張隊立即緊張起來，問道：「你在哪裏？注意安全！別亂來！」

聽到這話，呂冬對張隊更加信任，說道：「是一家賣滷肉的涉毒，用大煙葫蘆做東西，我發現了幾百個！」

他生怕張隊不重視，強調道：「他家做的滷肉，中秋節縣裏很多單位當福利！」

涉毒無小事，張隊非常重視：「你在哪？等我過去。」

呂冬說道：「我在縣醫院門口。」

掛斷電話，呂冬出門診樓，來到人來人往的縣醫院門口，縣城本就不大，等了不到五分鐘，有輛破舊的桑塔納轎車開過來，車子剛剛停穩，張隊就從副駕駛上下來。

呂冬二話不說，把信封遞了過去。

照片更清晰，更有衝擊力。

張隊回到車上，關上車門才打開信封，翻看到呂冬在樹上拍的照片，那滿地的果子讓他直呲牙：「喪心病狂！」

駕駛位上的人湊過來看一眼，說道：「滷肉的？弄這麼多，夠上刑法了！」

在青照這種小縣城裏，這不算小事！

張隊下車，問呂冬：「具體啥情況？」

這種事，當然不能胡扯，呂冬除去偷偷跑到別人作坊裡的事，其他原原本本快速說一遍。

「我以為他家用瀝青處理下水。」呂冬不好意思笑：「想著去偷拍幾張，沒想到拍到了這些。」

他撓撓頭：「怕你們不信，我趕緊洗出照片來報警，你上次不是給了個號碼？我想著這事應該歸你管，就直接找你了。」

張隊隔空點點他：「你，凈鬧些鬼心眼子，下不為例！」

呂冬收起笑容：「張隊，做滷肉這人在呂家村裏賣了十幾年鹵煮，多少小孩吃過！多少老人吃過！多少人吃過！裏面有我多少弟弟妹妹！有我多少叔叔大爺！他們吃的哪是肉，分明是毒！說實話，也就他不在我面前，要不我……」

張隊能理解這種心情，說道：「他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現在讓人辦手續，你等一會帶路。」

本職範圍內的工作，必須負責到底。

涉毒從來就沒有小事！

他回到車上，用車載對講機呼叫。

等了一段時間，有輛麵包車開過來，張隊招呼呂冬上車，呂冬基本放下心來。

兩輛車衝出縣城，來到喬家村，按照呂冬的指路，找到板房作坊。

張隊叮囑呂冬：「你在車上等著。」

呂冬點點頭，稍微搖下車窗，看向正對面板房那邊。

似乎是為方便貨車進出，板房大門留的很大，大紅色的鐵門明顯刷的新油漆，似乎預示著紅紅火火。

大門兩邊，還貼著紅紙對聯。

「開業大吉！生意興隆！」

呂冬冷眼看著這些，做生意可以不太講究，但必須有底線！

何況顧客大部分是一個村的人！

不對，程立峰不是呂家村的人，他也沒當自個是呂家村的人！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張隊幾個人過去，叫開門就沖了進去，然後看到了照片上的東西。

就曬在混凝土地面上，少說也有四五百個。

這膽子也太大了！

「啊——」有女人尖叫聲響起，接著是哭嚎聲：「我的老天爺，不活了！我不活了！」

女人嚎的震天響，似乎連板房都在發抖。

這種事，不是嚎就能解決的。

透過敞開的大門，呂冬能看到，程立峰他老婆在地上瘋狂打滾，頭髮都散了，彷彿瘋婆子，不斷想朝曬東西的那邊滾。

這種事，同樣不是撒潑賣瘋能矇混過關的。

沒過多久，程立峰他老婆戴上手銬，被壓上了麵包車。

張隊留下倆人收尾，先讓人押送程立峰他老婆回隊裡，然後立即趕赴程立峰肉食店集合。

桑塔納發動，張隊面色緊繃：「這人為了錢，連最基本的良心都不要了。」

呂冬扶著前座，說道：「他們這些年，不知道賺了多少錢。」提到錢，他想起個事：「張隊，他們的非法收入怎辦？」

張隊搖頭：「一旦查實，全部凍結！」

嚴格說起來，青照好久沒出過這麼大的涉毒案了。

呂冬又問：「我村裏不少受害者，能啟動民事索賠不？」

張隊是部隊轉業過來的，說道：「這種事，最好找專業律師問問。」

呂冬暗自嘆了口氣，估計七叔他們還好說，那些陳年舊事就難了。

這麼些年，有少人吃過程立峰家的鹵煮？早數不過來了。

兩點鐘，離開沒多久，呂冬作為帶路黨，又來到了程立峰肉食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