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認識，不認識我找他來幹嘛。」蘇之梁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後道，「這家人啊，曾經是我大哥大嫂。」

「是，是您大哥？」老漢立即站了起來，腿都有些打哆嗦。

自己剛剛好像沒說什麼好話呢，可萬萬沒想到，這一路上跟自己說小話兒的老爺，居然是這罪人的兄弟啊。

「大，大老爺，我……」老漢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說千說萬也沒用，老漢乾脆扇了自己一耳光。

「你瞧瞧你這是做什麼，來來來，坐下來說話。」蘇之梁示意老漢坐到自己身邊，然後口氣十分柔和地說，「他們乾的活計是不是很累很辛苦？」

老漢這回有些不大敢說了，遲疑了一會兒才道：「也不盡然，我們這地兒沒什麼人管，塞些銀子的話，也可以鬆快些。」

「這樣啊。」蘇之梁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暗想，那自己回頭得跟女婿說一聲，讓他跟這邊的官老爺打個招呼。

老漢見蘇之梁的神色嚴肅了起來，又有些慌了，起身道：「大老爺，小的方才有什麼說得不好的話，您多擔待。」

「沒有沒有，你說得挺好的！」蘇之梁見老漢那模樣，頓時也明白了，解釋道，「我剛不是說了嗎？是我曾經的大哥大嫂，現在不是了。」

「大老爺，小民愚鈍，這當兄弟的還能半道兒撤的？」老漢給蘇之梁給整糊塗了。

「那可不嘛，爺出族了，爺懶得跟他做兄弟。」蘇之梁拍著胸脯道。

這口吻讓跟著過來的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把出族說得這麼驕傲的人。

「出族？」老漢眨了眨眼睛，他家裏的人也時常說要把他出族的，每次他還哭求來著。

老漢偷偷地瞟了蘇之梁一眼，暗道，這大老爺說的出族，和我們這出族是不是不一樣啊。

好奇心驅使，老漢還是問了一句：「敢問大老爺，您那是怎麼個出族法兒的？」

雖然不明白，但老漢也是個能察顏觀色的人，這大老爺說得這麼喜慶，應該是件好事兒。

「出族還有個什麼出族法兒的？」蘇之梁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那老漢，「就是我的名字從族譜裡給刪了啊，不過我是故意的，我有個聰明的女兒，我女兒說如果我自己要求要出族，他們定不同意。」

說到這兒蘇之梁嘆了口氣，感慨道：「說起這事兒，可真是不容易呢。」

老漢眨了眨眼睛，好像和他們這兒是一個意思啊。

「大老爺，您，您怎地還願意出族呢？」老漢問完，便往蘇之梁那邊挪了挪。

「為何不願意出族？」蘇之梁指著蘇之國的破屋子，說，「你瞧瞧看，我若不出族，這不就被他們連累了嗎？」

「喲，敢情大老爺您是知道他們犯了事兒？」老漢又往蘇之梁身邊挪了挪，十分好奇地問。

「那我哪兒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上報了，但有一樣兒，一個人壞呀，他不是突然壞的，他是自小就會壞的。」蘇之梁拍了拍老漢的肩膀，說，「看人得看長遠，你瞧瞧，這不我一出族，他們就出事了。」

「大老爺說得實在是有理。」老漢使勁地點頭，「您這大哥肯定對你沒多好，要不哪有盼著出族的理。」

「何止是不好，可壞了。」蘇之梁咬牙道，「你是不知道，小時候他就經常用書裡的話教訓我，就是欺負我聽不懂，老二也是有樣學樣，我雖然聽不懂意思，可好賴話我是聽得出來的，所以我就捉些蟲啊蛇啊什麼的去嚇唬他們。」

「哦，那是該！」老漢表示對蘇之梁的做法十分的認可。

但心裏卻想，這大老爺比我厲害啊，人家只是嘴裏罵他，他拿蟲蛇去嚇唬別人，嘖嘖，厲害！

老漢想著自己小時候跟人打架，次次都輸，感覺有些羞愧，於是又往外挪了挪。

這話頭一說起來，蘇之梁的話便有些兜不住了，眼看著天色將晚，同行的人正想著要不要提醒兩句，蘇之國和林氏夫妻倆卻拖著沉重的步伐回來了。

看到蘇之梁，夫妻二人愣了一下。

蘇之國還揉了揉眼睛，然後喊了一聲：「三弟？！」

這一聲兒喊得喲，蘇之國居然還有些哽咽了。

蘇之梁看到蘇之國回來了，立即撇下老漢，跑到蘇之國身邊轉了幾圈，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十分欣慰地笑著點了點頭。

林氏見蘇之梁這模樣，怎地還笑了呢，心裏便有些打鼓，但還是問：「三叔怎地過來了？」

蘇之梁朝天「呵呵」了一聲，然後聲音鏗鏘地回道：「我路過，正好來看看你們呀。」

蘇之國一聽到蘇之梁這樣說，立即上前道：「三弟，你是不是有法子救我們了？」

林氏聽到蘇之國這樣說，神情也頗有些激動，紅著眼睛說：「三弟，只要我們能回京都，我們，我們便什麼都不求了？」

「回京都？你們想啥呢？」蘇之梁看著蘇之國和林氏，哈哈大笑，然後道，「你們這還什麼都不求呢？我又不是皇帝老子，我能把你們接回京都？」

沒等蘇之國開口，蘇之梁又道：「你們回京都幹什麼呢？住的地兒都沒了，兒子也沒了，孫子也沒有，你們回京都討飯啊？」

「便是討飯，也比呆在這兒強啊。」林氏抹著淚說。

「嘖嘖，瞧著這是吃了苦頭的？」蘇之梁瞪圓了眼睛。

「三叔，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大哥每天天不亮就得起來去幹活，天擦黑了才能回來，這屋裏連米都沒多少，只能熬些清粥喝，聽說這裏的冬天比京都要冷上許多……」林氏說到這兒，眼淚都流了出來。「怪道我瞧著你們老了十來歲呢。」蘇之梁感慨道。

沒哪個人願意聽別人說自己老了，哪怕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的蘇之國，更別提林氏一個女子了。

林氏摸了一把臉，卻隻摸到了一層皮。

但這會兒，林氏也顧不上了，懇求道：「三叔，看在都是姓蘇的份上，你，你幫幫我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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