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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370章?殺人有罪,伐樹有理
漫長的生死線,荒漠的更深處。

在晦暗的光色裡,一些隱隱綽綽的存在,悄無聲息籠近。

或羊角蟒軀,或蛇發馬身,或者頭大身小,或者是雙手如雞爪的人形……

荒漠是很「乾涸」的。

這種「乾涸」,作用於神魂深處,順便也波及肉身。

只有生魂石的力量,能夠抵禦。

而生魂石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就是陰魔頭顱。

這些畸形的怪東西,或者說,這些正常的魔,恰在這種「乾涸」裡如魚得水。

魔的身軀,也是「乾涸」的一部分。

不是荒漠造就了魔,而是魔的存在,擴張了荒漠。

靠近的陰魔幾有數百,而且隱隱有些章法,擺出了悄悄合圍的姿態。不似那些偶爾出現在生死線上的零星同類,總沒頭蒼蠅似的亂轉。

無垠荒漠裡,仍然是看得到太陽的。

但是抬頭看到的那輪太陽,永遠蒙著一層晦暗,像是銅鏡上,怎麼也擦不去的銹痕。

你還看得到它,可永遠無法通過它,看清自己。

「連無垠荒漠都能夠忍受,他,想要做什麼吶?」一個裹在黑袍中的人說道。

這件黑袍非同一般,有一種非常沉重的、鐵鑄般的質感。在兩側袍角的位置,墜著兩根黑色的箭頭。

那箭頭閃著寒光、十分鋒銳,並不僅是普通的裝飾品。而是真的隨時可以安一根箭桿,用於殺敵。

這種玄獄垂箭袍,是大秦鎮獄司的標誌。

在鎮獄司獨門秘術的呼應下,黑袍的背面還會現出一座黑獄的圖案,大概在那種狀態下,這種袍子才會被更多人認出來。

不過,估計天底下沒人會願意,自己能認出它。

「去問一問咯。」說話的,是另一個穿著同樣黑袍的人。

只不過兜帽掀了下來,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門,腦門上紋著豎直的鎖鏈,順著後腦杓,垂入脖頸。

此人探出右手,伸在面前……五指一攏!

那些正在靠近的、隱隱綽綽的「東西」,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出種種怪異的、刺耳的嘯鳴。

但很短暫。

那聲音一出現,就結束了。

隻留下……

一地的頭顱。

稀奇古怪的、兇惡畸形的、陰魔的頭顱。

陰魔的本體半虛半實,頭顱為魔氣,身軀才有實體。但死後則相反,只有頭顱能夠保留下來,由虛轉實,身軀則由實轉虛,直接消散。

與陰魔搏殺,陰魔頭顱是唯一的「戰利品」。

它們可以用來造就生魂石,但生魂石積累再多,也只能作用於荒漠……

「屠維。」那個全身都裹在黑袍裡的人,有些不滿地開口道:「來之前我就跟你說,動手就動手,不要鬧出大動靜。」

「這也算大嗎?」

光頭上紋著鎖鏈的男子看了看他,終於是嘆了一口氣:「好吧。」

此時,從煙塵瀰漫的遠處,大步走來一個人影。

也披著玄獄垂箭袍,兜帽同樣掀了下來。不過是長發,左耳上掛著一隻鉤子。

他的左手,拖著一個雄壯的、一動不動的人形軀體。

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被他拖著前行的那個「東西」,有一對很大的牛角。

「我抓到了這頭將魔!」這人笑著說。

「上章。」仍是那個裹在黑袍裡的身影回身看來,語氣有些無奈:「殺了就行了,你抓他回來做什麼?」

「將魔欸。」上章說道:「殺了就散了,什麼都不剩下。」

與陰魔不同,將魔是有神智的,有資格統禦大隊陰魔,算是「魔」的低級「軍官」。但其實魔的世界裡,存不存在「軍官」這樣的概念,誰又知道呢?

魔潮距離現今時代,已經太久太久了……

不過有一點是很明確的,將魔這種東西,死後連頭顱也剩不下,全都會散為魔氣。

論起「收穫」來,竟然還不如陰魔。

總之晦氣得很,殺了也白殺,卻還不好對付。

「但是一頭將魔,所知非常有限,價值幾乎沒有。」裹在黑袍裡的人問道:「你抓他回來,意義何在?」

「他不好抓的。」這人仍笑道。

裹在黑袍裡的人怒了:「這是好不好抓的問題嗎?我你娘的,我問你抓他有什麼用?」

「好好好。」上章左手一松。

一聲極輕的炸響。

那個牛角將魔,炸成一團魔氣,迅速崩散,又像蟲子一樣,鑽入荒漠的地面裡。

「不要生氣嘛,閼逢。」上章笑著說道。(閼yan)

「媽的,一個個的不上心!這又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叫那群狼崽子盯上就麻煩了。」閼逢催促道:「快點來問問題!」

「好的好的。」

上章於是走近前來,走過光頭的屠維,走到閼逢的身後。

臉上帶著笑容,低下頭去,看向地面。

地面上,躺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

大概是中年人的樣子,但眼神很黯淡,眼角的皺紋似在加深。而散在地面上的長發,在一根根變白……

他正在迅速地衰老。

金軀玉髓,已經被打破了。

神臨之境,不復存在。

「你好,鄧嶽前輩。」上章看著他的眼睛,笑道:「之前匆匆交手,還未來得及向您介紹我自己。鄙人大秦鎮獄司,上章。腆在十名司獄長之列。」

躺在地上的……是鄧嶽!

而上章的眼睛往鄧嶽旁邊看了看,忽地帶了些哀傷的情緒:「現在,是九名了。」

在鄧嶽的旁邊,還躺著一個人。

或者說,一具屍體。

同樣穿著玄獄垂箭袍的……屍體。

趴伏在地面上,一動不動。

在背部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空洞,洞穿了玄獄垂箭袍和他的身體,還貫入地面,黑黝黝的看不見底。

好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長槍,釘死在地上。

顯然為了擒獲鄧嶽,大秦鎮獄司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上章的表情並不兇惡。

而鄧嶽靜靜地看著他,然後扯了扯嘴角,笑了。

他緩聲說道:「很高興認識你,上章。」

他的聲音也有些老態了,沒什麼力氣。

叫人很難相信,這麼虛弱的他,竟然能夠在大秦鎮獄司四名司獄長的圍捕下,且戰且逃,糾纏了三天之久,還殺死了其中一名司獄長!

「很好,我喜歡交朋友。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上章笑著說:「你能夠回答我幾個問題嗎?」

「當然,咱們老秦人,向來有提攜後輩的傳統。」鄧嶽說話應該很費勁,但他用可怕的意志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緩、溫和:「不過,基於禮貌,你是不是應該先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呢?」

上章很認真地想了一想:「應該是應該的。不過你最好問快點。」

他用手指在鄧嶽的身體上方虛晃了幾下,好像挺不好意思:「因為你的狀態……你知道的。」

「啊。」鄧嶽又笑了:「我心裡有數。」

這個頭髮已經白了小半的男人,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上章:「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你朋友那邊的消息咯。」上章笑道。

「不可能。」鄧嶽也在笑:「那個朋友永遠不會出賣我。」

「當然,當然。你的朋友很忠誠。」上章安撫似的說道:「當年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被燒死,都沒有說出你的下落。」

「不過呢。」上章說道:「你們這麼久沒聯繫了,你知不知道,他後來生了個孩子?」

「唉。」上章很有些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這事挺奇怪的。你知道嗎?很多時候,人如果有了孩子,就有了弱點。」

鄧嶽點了點頭:「理解啦。」

上章笑道:「相互理解嘛。」

也不知道大家說的是不是一個「理解」。

「那個孩子怎麼樣了?」鄧嶽問,

「能怎麼樣?養起來了唄。」上章說道:「誰會那麼沒人性,對一個孩子下死手啊?」

鄧嶽沉默了一會,又問道:「那我的朋友呢?」

「這個就要保密了。」上章表情認真:「鎮獄司有規矩的。您應該能夠理解。」

「理解。」鄧嶽道。

上章看著他,笑了笑:「所以我永遠不會生孩子。永遠不娶老婆。」

鄧嶽看了看他的襠部,笑道:「進宮就可以了。」

「那不行!」上章的反應很激烈:「我最討厭那些死太監了!一個字要在嘴裡繞三圈,成天不陰不陽的膈應人,一個個的心理很變態!」

脾氣不太好的閼逢,和光頭上紋著鎖鏈的屠維,無論有多麼不耐煩,在上章開始問話後,便都保持了沉默。顯然在這個方面,都很信任其人。

但他好像跟鄧嶽聊得很開心,似乎完全忘記了審問的目的。

鄧嶽提醒他道:「你可以問我問題了。」

「你們看。」上章看了看閼逢和屠維,很是得意:「我說過了吧?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出門在外,就要靠朋友嘛!」

他轉回頭來,看向鄧嶽:「那我問問你。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在哪裡啊?」

鄧嶽很真誠地看著他:「我不知道。」

上章按了按眉心:「你受傷這麼重,是有可能導致失憶的。我能理解。」

他很夠朋友,費力地幫鄧嶽找借口。

然後道:「那我換一個問題,他,想要做什麼啊?」

上章左右看了看:「這麼個鬼地方。他也呆得下去嗎?」

「可能是長大了吧。」鄧嶽笑著說道。

上章很認真地說道:「我剛才問了你兩個問題,但是你隻回答了一個。我最討厭聊天不認真,隻回半截話的人。我們才剛剛認識,你不要讓我失望,好不好?」

鄧嶽緩聲說道:「年輕人,兩個問題,都是這個答案。我一把年紀了,還能騙你嗎?」

上章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抿唇,微笑:「您可能不太了解現在的鎮獄司。我們問訊的手段,跟以前不太一樣。」

「可喜可賀。」鄧嶽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吶。」

上章慢慢地蹲了下來,臉上仍然掛笑,用兩根手指,輕輕拈起鄧嶽的右手食指:「一指斷江,對麽?」

……

……

無垠荒漠裡,是連風也沒有的,因為吹不進去。

但在生死線這邊無可奈何的風,或許也曾掠過草原,或者拂過柳樹,也許曾在長河上空飄卷。

那麼觀河台,它或許也來過。

觀河台上,列國天驕雲集。早已經是旌旗密布,人頭攢動。

黃河之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是七月十一日。

但其實早在七月九日,較武便已經開始。

或者叫做「前期選拔」。

黃河之會的正賽,無論是內府場、外樓場,都只有十六個名額。

其中天下六大強國,就佔了六個。

剩下的十個名額,才由其他國家競爭。

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則一共只有八個正賽名額。隻拿出兩個來給其他國家競爭。

對很多國家來說,他們競爭的目標,其實就只是黃河之會的正賽資格而已。

拿到了正賽資格,就有了更多的話語權。若能進個一兩輪,就已經在萬妖之門後有了立足之地。有了自己獨立捕捉妖族,製造開脈丹的可能。而不必永遠困囿在……圍繞開脈丹建立的進貢體系中,永遠無法擺脫霸主國的鉗製。

當然,不是所有的收穫都合適。國力無法匹配天驕成績的結果,也很可怕。不然萬妖之門後,那些廢棄了的據點……是從何而來?

對於夏國、魏國、盛國、宋國之類的大國來說,他們想要的,肯定不止如此。

鼎之輕重,力勝者誰不想問?

但天下至強之國,只有那六個。

後來者想要取而代之,需要付出的努力,太多太多。

觀河台正中間,六合之柱圍起來的演武場,早已經開放。

參與此次黃河之會的國家,除天下六強之外,一共還有一百三十六國。

事實上,能夠來參與黃河之會,就已經是國力還不錯的小國了。以西境而論,如陌國、成國、洛國之類,根本就沒有派人來參加。

除了沒什麼勝利希望、路途遙遠還要浪費本就捉襟見肘的強者帶隊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黃河之會的前期選拔,是不禁生死的。

很多小國,值得培養的天才可能就那麼幾個,還指著他們能成長起來,成為國家的中流砥柱,再續個幾百年國運。放到黃河之會上來拚消耗……根本耗不起。

實際上黃河之會的正賽,也不禁生死。只不過主持正賽的強者,按照慣例,會在最後關頭,出手保住天驕不死罷了。

但儘管如此。

一百三十六個國家的參戰隊伍,競爭那少得可憐的正賽名額,也足以說明較選之激烈了。

而這一百三十六個國家裡。

競爭十個內府境場次正賽名額的,有一百一十二人。絕大部分參與黃河之會的國家,都派出了內府境的修士參戰。

競爭十個外樓境場次正賽名額的,有七十五人。

競爭兩個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正賽名額的,只有十七人……

說是三十歲以下無限制,你真派個不到三十歲的內府境修士來,那也是沒什麼上場可能的。

「內府場這麼多人!怨不得那麼多人都說,內府場才是競爭最激烈的場次。」齊街的某處茶室裡,聽了衛兵的彙報,曹皆笑了笑:「薑青羊,緊張否?」

「當然不能這麼算。」盤坐在他對面的薑望說道:「只是外樓場和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的門檻相對更高,提前就淘汰了一大批人而已。至於緊不緊張……」

他低頭看了看長相思:「聽得天下英雄皆來此,我的劍在顫。」

然後輕笑:「它很興奮。」

……

……

ps:

1,「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論詩四首其二》清趙翼

2,因為很多讀者說晚上八點沒更新不習慣,所以把明天的更新挪過來……

沒有存稿了。明天只能兩更,後天再看。

(大高潮的爆發我從頭開始攢吧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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