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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78章?星光如箭
陳國,無回谷。

終年有霧,日夜如此……謠傳鬼事不絕。

山谷內部清靜寧和,尤其今夜月明星稀,木屋臨於清溪前,靜謐的感覺悄悄流動。

「汪汪汪!」

老黃狗忽然叫了起來。

這一陣叫喚驚擾了夜晚,清溪也泛起漣漪,月影碎著水影。

山谷醒來了。

木屋前放著一隻馬扎,馬紮上坐著一個打盹的白髮老人。

「吵什麼吵?」他眼睛未睜,不滿地嘟喃道。

「老大,是我。」

一個長發血眸的年輕男子,破開清淡的夜色,快步走到老人面前來。

「汪汪汪!」

趴在屋角的老黃狗又沖他吼了幾聲,很是凶蠻的樣子。

可惜那副骨頭都疲了的老態,實在沒什麼威懾力。

也就欺負這個「新來的」不敢頂撞它。

馬紮上坐著的老人,睜開眼睛看了看:「噢,小蛇啊。」

方鶴翎早已習慣了。

平靜地說道:「我是小鶴。」

「小鶴……」老人站了起來,湊到他面前,神神叨叨地道:「我屋裏有個女的,你知道她是誰嗎?躺在我床上,讓我都沒法睡覺啦!」

「是揭面大人。」方鶴翎回答道。

「哦……」老人琢磨了一會:「誰?」

方鶴翎想了想,將左手覆在面上:「是燕子大人。」

「燕……子。」老人呢喃著:「燕……我是燕春回……燕春回是我!」

「薑夢熊!」

他猛然一擰身,眺望東方,那雙老眼中的渾濁忽然洗凈,如清溪洗明月,湧上一層清澈的明光,極見銳利!

木屋前的清溪彷彿凝固了。

老黃狗瞬間把尾巴夾起。

無風,似乎也無星無月。

方鶴翎垂眸立定,一動不動。

「你這次出門怎麼樣?」老人已經完全換了一種語氣,聲音雖仍有老態,但此刻更有一種俯瞰蒼生的淡漠味道。

「您交代的事情都已經做好了。」方鶴翎道。

老人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古籍來,遞給他道:「這是你要的劍典,在飛劍時代就已經不容於世的凶劍……」

方鶴翎默默接過。

他沒有道謝,因為沒有謝的必要。

在人魔之首這裏,付出和得到總是相等的。

而這是他應得的東西。

「你現在還可以考慮一下。」老人說。

「這是我的選擇。」方鶴翎道。

「您早點休息。」他對老人行了一禮,轉身往外走。

走得很篤定。

這是一個天驕輩出的時代。

他走不快,只能這樣走。

「汪汪汪!」

大概是平靜了一段時間,老黃狗又覺得自己行了,於是又沖著方鶴翎的背影狂吠起來,威風凜凜。

老人看了它一眼。

它立馬閉嘴,討好地搖了搖尾巴。

「蠢狗,捏柿子都捏不著軟的。」老人搖了搖頭,邁步往木屋裏走。

老黃狗搖著尾巴送他進門,很是恭順。

待他走進了木屋裏。

這老黃狗立時歪了歪頭,啐了一口:「呸!」

竟然口吐人言:「你這破山谷裡有一個好人嗎?老子上哪兒去捏軟柿子?」

它憤憤地罵了兩句,又懨懨地趴好,眯起眼睛來。

木屋的構造非常簡單。

只有一間廚房,一間堂屋,一間臥房。

進門就是堂屋,左側即是廚房,右側便是臥房。

堂屋裏頂牆擺著一張八仙桌,邊上圍了三張條凳。

桌上有幾碟小菜,用一張竹編的罩子罩著,免於蟲蠅騷擾。

往上看,牆上掛著一個黑色的木製神龕。

神龕裡有香爐,有燃香,甚至於香灰也積了半爐……但無神塑。

連一張神的畫像也無。

也不知是在供奉什麼。

除此之外,堂屋裏空空蕩蕩。

燕春回徑直右拐,走進了臥室中。

這間臥室仍然秉持著簡單的整體風格。

床是一張很簡單也很窄的單人竹床,就那麼孤零零地靠在牆邊,連個幔帳都沒有,更不存在別的裝飾。

與整個屋子風格有些格格不入的是——

在臥室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架極其華美的弦琴。

從雕紋、到琴弦的光澤……無不訴說著「珍貴」二字。

那是極致的講究,極致的匠心,才能製作出這樣的珍物。

而它靜靜擺放在那裏,等待著一雙手來撫弄。

木窗是關著的,應該已經關了很久。

所以這架琴也應該寂寞了很久……哪怕它光鮮如新。

燕春回的視線落在竹床上。

此時床上躺著一個「人」……

如果還能夠稱之為人的話。

她有人的「形狀」,有人的頭顱、五官……但並不完全是人的肢體。

左手的位置,大概是一個爪子。

右手的位置,像是一條象腿。

軀幹像是某些不同的動物拚湊在一起,有的帶毛,有的帶刺,不僅凹凸不平,而且顏色都不一致……

應該是雙腿的位置,倒是比較統一,是兩條色彩斑斕的蛇尾。

而躺著的「人」雙眸緊閉。

臉上血淋淋。

燕春回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老皺的眼皮微微一抬。

於是劍吟聲起。

床上的「人」,立時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白髮蒼蒼的燕春回,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但那種突來的恍惚,很快就破碎了。

當年的陳國第一美男子,現今不過是個健忘的糟老頭子。

而她……

她的眼睛不敢轉動,但逐漸清醒過來後,流露出極端恐懼的情緒。

「我死了。然後你……救了我?」她顫聲問。

燕春回點了點頭。

恐怖的猜想得到驗證。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幾乎失控。

大吼道:「姓燕的的,燕春回!你為什麼要救我!你為什麼要救我?你這個王八蛋!你這該死的……該死的!誰允許你用那骯髒的手段救我!」

燕春回靜靜看著她,一聲不吭。

竹床上的她痛罵一陣,終似是失去了力氣,嗚咽著哭了起來:「我早就該死了,我三百年前就該死了!你為什麼……你憑什麼!」

「不哭。」燕春回道。

他的安慰很無力,很渾濁。像是使勁擰抹布,擠出來的兩滴汙水。擠出來好像終於完成了什麼,但落下來又髒了地方。

燕子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動,但掠到的余影,也足以讓她佐證自己的猜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麼鬼樣子。

「啊……啊……嗚嗚……」

她非常難聽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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