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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57章 後會有期
「這樣。」插科打諢一陣之後,余北鬥道:「答應你的外樓級道術,本是任給一門,未必能夠合用。現在改為幫你量身定製,你想要什麼類型的道術都可以,以此條件與那幾塊道元石相抵,你看如何?」

「是元石。」薑望提醒道:「而且不是幾塊,是幾十塊。」

「我只是說一個大概的虛數,虛數你懂嗎?」余北鬥瞪著他。

「虛數我懂。」薑望點點頭:「就是說著說著,如果我不反對,就變成了實數。」

余北鬥惱羞成怒:「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不答應那就緩幾天!」

「行吧。」薑望捏著鼻子道。

「還是很會選的嘛!」余北鬥瞬間收斂怒容,語氣輕鬆地笑了:「小子,你很有眼光,你絕對賺了!」

「我在齊國有一個商行。」薑望說道。

「嗯?」余北鬥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做生意,什麼人都有。不是每個人都會講信用的,契約也不能夠規束一切。對於壞帳,我已經看到了很多,也看開了很多。」

薑望嘆了一聲:「能要回一點是一點吧,還能怎麼樣呢?」

「是啊,當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余北鬥好像完全聽不懂弦外之音,還附和著沉聲嘆息:「這個世界上,像你我這般一諾千金的人,已經很少見了。所以我為什麼這麼欣賞你,對你這麼大方,你懂嗎?」

「……」薑望索性開門見山:「我想要一門追蹤類的道術,最好是從神魂之力出發。您有合適的道術嗎?」

審視自身掌握的所有,現在移動有平步青雲仙術,殺伐有劍術、有火界、有五神通,神魂攻伐手段也補充了不少,狀態道術有聲聞仙態、還有五秘藏……

真正算起來,其實也並沒有多少短板了。而薑望目前最想彌補的,是追蹤與匿跡方面的能力。

這樣下次再追蹤陽玄策這樣的對手,不至於輕易落進埋伏圈。若被趙玄陽這樣的對手追索,或者也能多拖延一些時間。

追蹤與匿跡之能相輔相成,他更傾向於追蹤方面的能力,這本質上亦是另一種形式的以攻代守。

而追蹤一道,多從五識出發。把握五識線索,追溯根源。當然其中也有很多頂尖的秘法,但難免雷同者眾,容易被反製。如果有可能的話,薑望還是希望能發揮神魂方面的優勢。

基於這些考慮,才提出了相當具體的要求。

余北鬥並沒有怎麼為難,沉吟片刻便道:「你現在掌握了什麼追蹤道術?不妨施展來看看。」

薑望直接屈指一彈,便有煙氣凝聚於指尖,擬化為追思草,在空中搖曳。

「品階比我想象中更低啊。」余北鬥隨口揶揄:「看來薑捕頭缺乏緝拿案犯的經驗,齊國的青牌也沒有什麼門檻!」

薑望並不吭聲,躺平任嘲。入職以來沒辦過幾個案子的他,確實也沒有什麼底氣說自己很擔得起腰間青牌。

余北鬥嘴上說著,手裡也未停,隻輕輕一探,便將道術凝成的追思草抓在手中,靜靜看了一陣。

「這門道術基礎倒是很好,有不錯的演化空間。我可以加一些想法進去,有一門秘術也能融進去一部分。」

他如此描述著,而後五指微張朝上,攏成了一個「圓碗」。

那根煙氣所聚的追思草,就在他的手掌上空靜靜漂浮。

好像只是漂浮而已,但又有著細微的不同。

薑望凝神細看,才察覺到余北鬥的手掌上,有一個透明的罩子,將追思草覆在其間。

以此透明之罩為穹頂,以手掌為大地,儼然形成了一方小世界,是謂天圓地方。獨立在此方洞窟內,不與它處同。

在這手掌方寸之間,事物開始產生變化。

但見碧草轉枯黃,凋零又復生。

從一顆草籽,到一縷衰色。

生死輪轉於一瞬。

掌中小世界裡,上演碧草的一生。

從開始到結束,不斷重複。

這是初看新奇,看多了就很是單調的一幕,薑望卻看得目不轉睛。

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了什麼,但那一點靈光卻總是若即若離,無法把握。他只是單純地不想錯過任何細節,也直覺自己不該錯過。

然後余北鬥手一翻。

於是天翻地也覆。

演化碧草的這方小世界,就此消失在掌中。

余北鬥把手伸到薑望面前,輕聲說道:「接著。」

薑望依言伸手,一個半透明的圓球落在手心,

圓球之中,凝固著一株煙氣碧草。

這個半透明圓球有著實質的觸感,光滑、清涼。但落在薑望手心後,竟然往「下」墜落,貼著手掌往裡墜,像是落進了水中。

而薑望的手掌,恰如湖面。

小圓球不斷下沉,就這樣消失在手心,沉沒在「水裡」。

與此同時,在薑望的心中,一句句道決靜靜流過。

這已是全新的「追思」,是外樓級的追蹤道術!

「如何?」余北鬥很是自矜地看著他:「此術在外樓層次堪為絕頂,但有交鋒,神魂有察,三日之內不絕,萬裡亦追之!你小子賺大了!」

在薑望看來,這門道術與林有邪家傳的「念塵」很是相似。不過念塵之術是如心繫塵,其根本原理還是在追蹤目標上留下印記。而余北鬥重新演化後的追思之術,則是在自己的神魂層面,刻印下對追蹤目標的認知,從而形成神魂層面的感應。

相對來說,念塵之術更精準,能夠持續更久。而追思之術更隱蔽。

仔細揣摩過後,薑望點點頭道:「還算不錯。」

他乾脆利落地起身:「余真人,就此別過。」

「欸等等!」余北鬥伸手一拉,便將他重新拉回身邊坐下:「你這個小年輕,怎麼過河拆橋的?我話還沒說完呢!」

在余北鬥面前,薑望當然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被按在旁邊,也只能坐著。但聲音卻很是淡定,不卑不亢:「我以為我們是錢貨兩訖,各不相欠。」

「唉!」余北鬥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看來你還是對我有意見,懷恨在心!」

「『恨』之一字,言重了些。」薑望認真地說道:「薑望只是有自知之明,自認沒有能力摻和您老人家的事情,也不想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險。您或許有您的使命和承擔,或許偉大高深,但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余北鬥鎮血魔、誅相師,無疑是正義之舉。

但薑望也有自己的人生。他沒有長輩,沒有靠山,他必須為自己負責。

「明白。」余北鬥不再戲謔,視線落在前方不遠處:「我其實沒有別的事情找你,只是想跟你聊幾句,大概是因為年紀大了的原因……或者你很趕時間嗎?」

薑望記得,余北鬥視線所落的地方,正是先前血魔和卦師躺著的地方,當然現在什麼痕跡都不存在了,全部消失在燕春回的那一劍裡。

此時的余北鬥,彷彿剝離了強者的光環,竟給人一種孤寡老人的感覺。

「您想聊些什麼?」薑望放鬆了身體的抗拒,坐姿也舒緩了一些,坦誠地說道:「我現在是以一個晚輩對前輩的善意,與您聊天。如果過程中有什麼我覺得自己不應該聽到的話,我會馬上離開。請您理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余北鬥自嘲地笑道:「我這種人果然很討厭啊,因為看得到一點未來,就肆意擺弄棋局。做一些自以為正確的事情,而罔顧別人的感受……很討厭是吧?難免讓你避如蛇蠍。」

薑望心想,這余真人倒也沒有那麼不自知。

面上隻道:「是我膽小謹慎,倒讓真人見笑了。」

余北鬥始終看著那一團空無的地面,也不知是在看消失的血魔,還是在看卦師。

對於這兩者,他似乎是同樣淡漠的。

余北鬥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用一個問題,開始了他的故事——

「你知道什麼是命佔之術嗎?」

薑望想了想,搖了搖頭。

除了知道這是一種很古老的佔卜之術,知道余北鬥繼承了此術,別的他一無所知。實在也不知,自己能夠就此和余北鬥交流什麼。

「命佔之術,是眺望未來的術。

在很古老很古老的那個時代,其實沒有未來可言,至少對人族來說是如此。

難以計數的人類,繁衍在這個世上。

千萬年渾渾噩噩,生生死死如草木一生。

春風催生,野火燃盡。

人類一茬一茬的生和滅,來時不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走時不給這個世界留下什麼。

去留皆無痕,如此千萬年。

在無數平庸的人類中,有那麼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抬頭看了一眼。

看到了渺茫的天光,和稍微不一樣的前路。

於是這個人說,我們是不是可以試著,往這個方向走……

這就是命佔之術的起源。」

余北鬥緩聲說道:「那個人,名為卜廉。是人皇燧人氏的八賢臣之一,主巫祝之事,禱天祈福。因其最早啟迪了人皇,又被稱為人皇師。」

以大時代來劃分歷史,時間的長河是如此湧動的——遠古時代,上古時代,中古時代,近古時代,現世。

這當中每一個大時代都波瀾壯闊,浩瀚無涯。又可以因時因事,具體劃分出許多小的時代來。

比如飛劍時代、仙人時代,就都統歸於近古時代這個大時代中。

遠古時代是妖族統治天地的時代,也是迄今為止最漫長的時代,其初已不可考,具體經歷了多久,無法查證。

彼時人族普遍道脈閉塞,只有極少數天才可以修行。

第一代人皇燧人氏於困頓中崛起,庇護人族,艱難求存。其下有八位賢臣輔佐,共抗惡世。

卜廉正是八賢臣之一,德名遠布,稱為人皇之師。

雖然那個古老的時代信息凋散,許多事跡如煙。但卜廉這樣的大人物之名,薑望還是知道的,不由得心生震動。

這命佔之術的來頭,當真驚人!

無怪乎余北鬥能夠上算血魔、燕春回,下算卦師和他薑望,在這斷魂峽裡算定一切,掌控全局……

這一系列的卦算當然稱得上神乎其神,但比起當年卜廉卦算人族未來,啟迪人皇,又算得上什麼?

以此而觀,余北鬥這位真人的分量,也需重新審視才對。

畢竟以命佔之術的古老,已持續了好幾個大時代!

「前輩原是先賢之後,承此無上之術。卻是薑望失敬了。」薑望拱手道。

「先者賢,後者未必肖,有什麼可敬的?」余北鬥很是隨意地說道:「命佔之術太古老,也經歷了太多。它當然有輝煌的過去……但我們必須要面對現在。」

薑望不解:「現在?」

「它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余北鬥淡聲說道。

這話讓薑望尤其的聽不懂。

余北鬥卦演半世,神鬼算盡,身在世間最強的真人之列,命佔之術如此強大,連衍道真君燕春回都可以避過。何以說……該要結束?

「為什麼?」薑望問道。

余北鬥笑了笑:「自先賢劃分星域,鞏固星辰,連因果、合命理,演化至如今。星佔之術已成正統,大行其道。而命佔之術,早在這之前,就已是歷史的埃塵。」

星佔之術成就卦算正統,徹底取代了命佔之術的地位。

這是薑望從未聽聞過的秘辛,是流動在時光裡的暗湧。

是佔卜之術的革新,也是這個世界的偉大一角。

但余北鬥的這個笑容,明明絲毫不見苦澀之態,甚至可以說是很開朗,卻讓人沒來由地覺得苦楚。

「不該如此的。」薑望誠實地說著內心的感受:「命佔之術於人族有大功,不該是歷史的塵埃。且它已傳承至今,如何不能繼續傳承下去?真人您卦算通神,又如何不能發揚此道?」

「年輕真好啊!」余北鬥很是開心地笑了。

笑過一陣,他才說道:「萬古以來,多少英雄豪傑身死魂滅。

多少豐功偉績消散如煙。

多少神功寶典失落人海!

該去的總要去,該亡的總會亡。

命佔之術憑什麼能夠例外?」

薑望想了想,寬聲道:「畢竟先賢曾以命佔之術啟迪人皇,於人族有大功德……」

「你可知道,卜廉這位命佔之術的祖師,是怎麼死的?」余北鬥反問。

涉及遠古時代的大人物,薑望當然不可能知道。

只能搖頭。

「史書不會告訴你,前人不會告訴你,但命運之河記得。」

余北鬥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宣告了歷史的真相:「卜廉最終為人皇所殺,是謂人皇弒人皇師!」

……

……

……

……

(兩章合一章,其中一章是補前幾天的單章更新。總感覺狀態不好不該是請假的理由,還了心裡舒服一點。

還有兩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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