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雲一聲令下，敖空、沈和容等人當即動身前往中土。

沈和容昔年那塊仙跡碎片，應該就在沈園、王徹身上。

如今有其行蹤下落，張東雲等人自然不會放過。

為了避免對方聞訊遁逃，沈和容、敖空到了中土之後，沒有搞出大動靜，隻集合了少數人，隱蔽行事，以最快速度，前往大乾皇朝的皇都昆陽城。

雖只是少數人，但卻盡皆是如今長安城麾下最頂尖的高手。

是以大乾皇朝的警戒，也是在他們靠近昆陽城之後，才有所察覺。

速度，甚至還比不上武皇巔峰的乾皇宋鈞自己感應。

「韓瀟，你居然降了長安，對得起你韓家列祖列宗嗎？」

宋鈞的聲音，從昆陽城中傳來。

城外長安幾大高手中，一個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昔年同你前往仙跡暗算，是韓風自己的主意，在下可是一直反對的，要說對不起列祖列宗，那也是韓風魯莽，方才敗了祖宗江山，就像尊駕一樣。」

博陵王韓瀟，中土東北韓家大寧皇朝昔日皇族最頂尖高手之一，武道第十三境的修為，不弱於曾經的寧皇韓風。

大寧皇朝先前面臨長安、北莽南北夾擊，衍聖府、太清宮難以支援，最終唯有覆滅的結局。

皇室韓家部分成員，最終在博陵王韓瀟領導下，向長安城投誠。

他言及昔年反對寧皇韓風參與仙跡事變圍剿十二閻羅，並非虛言。

只是彼時寧皇韓風一意孤行，韓瀟未能阻擋。

於是張東雲網開一面，給他和少部分韓家人留了一條活路。

不過，接下來想要在長安立足，他們還需好好表現。

之前同北莽高手對峙，韓瀟就活躍在第一線。

如今長安奇襲大乾皇朝昆陽城，他亦是先鋒之一。

城中皇宮上空，隱約有道道龍影盤旋，最終匯聚成若陷若現的人形，相貌五官酷似乾皇宋鈞。

這人影雙目中有光華凝聚，仿若實質，注視韓瀟：「別自欺欺人了，十二閻羅捲土重來，更改了往昔作風，要獨霸天下，當年沒仇的人，如果敢不臣服，他們定然不會放過，胤朝樓寧如果敢不削皇號降格為王，你以為長安能容得下他？」

韓瀟微微一默，然後笑道：「勝者為王，能者居高，這沒什麼不對。」

「不對，大大的不對！」乾皇宋鈞冷冷說道：「帝皇者，志在天下，豈可居於人下？大不了玉石俱焚！」

韓瀟未及回答，一旁的敖空手指掏了掏耳朵，冷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宋鈞冷冷說道：「猿龍王你如今的修為實力，怕是沒資格說這個話……」

話音未落，忽然被人打斷：

「我說他有，他便有。」

宋鈞一怔，環視四周，聲音並非在場任何一個人發出。

但這時卻見，敖空額頭上，有符印閃爍光輝。

長安城大明宮裏，張東雲伸手，一根手指凌空向上輕輕一挑。

然後敖空一身暴虐邪厲的氣息，便猛然狂漲。

諸多若隱若現的兇惡暗影，圍繞在他身邊半空中，不停沉浮。

乾皇宋鈞，以及昆陽城中其他高手，此刻目光都為之一凝。

邪影！

那正是魔道修行第十三境最顯著的標誌。

方才看著還是魔道真身第三境修為的敖空，這一刻竟然憑空再進一步，臻至魔道真身第四境，邪影的修為。

「你……」乾皇宋鈞雙目眯縫起來，目光不停閃爍。

敖空活動了一下脖頸：「真怕以後就此產生依賴啊。」

長安城大明宮內，張東雲淡然道：「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外貌十二、三歲模樣的沈和容，靜靜站在敖空身邊，這時開口說道：「如此近的距離，我再感覺不到，枉讀這麼多年的書，你們又何必繼續躲下去？」

少頃，昆陽城中忽然有兩道文華才氣，直衝雲霄。

伴隨這兩道文華才氣，兩個青年書生，徐徐浮上昆陽城上空，同沈和容在同一水平線對視。

「先生縱使轉世重修，當前境界不高，但這份敏銳，仍叫人不得不佩服。」左側一個青年書生，正是沈氏家族如今尚在人世的最後一位儒家大宗師，沈園。

他望著對面女童模樣的沈和容，目光略微複雜。

沈和容的視線則落在沈園胸口，然後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沈園神情平和：「叫先生見笑了。」

「雖說是以身為祭，但想要把東西帶走，仍然困難，你們也算是煞費苦心。」沈和容面帶讚許，語氣平和。

沈園輕聲道：「無奈之舉，貽笑大方。」

他看向沈和容的視線，越發複雜。

對方目前看起來，估摸著應該只有第十一境的修為實力。

而他沈園是第十三境。

這般修為境界差距，縱使對方再天縱奇才，真要交手較量起來，仍然是他更勝一籌。

但偏偏他面對眼前女童模樣的沈和容，心中總有陣陣不安湧動。

「理不直，氣便不壯。」旁邊另一個青年書生忽然開口。

沈園聞言，手撫自己胸口，輕輕咳嗽。

是嗎……是因為這東西原本的主人在對面嗎……

沈和容的視線，聞言轉向另外一邊。

那個青年書生，暮氣沉沉，看著年輕，卻一片滄桑寂寥之相。

「洞明，好久不見。」沈和容微微點頭。

沈園旁邊的人，正是王徹。

他平靜看著對面女童模樣的沈和容：「學生等這一天很久了，只是沒有料到，你當前修為境界還沒恢復昔日光景，按理說，這不該啊。」

諸般修行道路中，儒家和佛家較為特殊。

一般而言，以沈和容的天資才情，她轉世重修，重走原先走過的修行路，很短時間內便能恢復昔日巔峰境界。

仙跡事變後，她第一次轉生成沈倩的時候，便是如此……

「我換了一條新路子試試。」沈和容微微一笑。

王徹點頭：「原來如此。」

他四下裡轉頭看看昆陽城周圍長安眾人：「你今日既然選擇來此，那學生就不以境界修為差距為意了，你我生死有命，各憑本事。」

一旁敖空冷笑：「小子，關心你自己吧。」

說話同時，他身前黑霧湧動，化為一頭小山般巨大的黑猿，閃電般便衝到王徹面前。

王徹神情波瀾不驚，道道文華才氣凝聚間，似乎令虛空生出變化。

龐大的搬山魔猿，直接撲空。

王徹人像是變為虛幻，又或者身處另一重平行的空間裡，站在原地不動，任憑搬山魔猿撲了過去。

敖空冷笑連連，同樣站在原地不動，但身邊有龍吟聲響起。

似真似幻的幻天龍一聲長吟，王徹彷彿身處不同空間的無方變幻，頓時被消解。

空間水波紋一般晃動，他的身軀也重新凝實，像是從不可明說的所在，返回真實世界。

面對再次撲上的搬山魔猿，王徹抬手，伸出食指，凌空書寫。

於是就見眾多墨字，在半空裏化為城牆一般的存在。

縱使搬山魔猿極為狂暴，但依舊被墨字所化的城牆擋住。

一首拒敵於外的邊塞詩，加上衍聖府嫡傳的經典義理「固若金湯」，當真異常堅固，令強敵難越雷池半步。

敖空見狀，冷冷抬手。

隨著他這個抬手的動作，搬山魔猿一聲怪嘯，後背上皮肉聳動，竟然衝出一對金燦燦的羽翼。

與此同時，這魔猿面部似也生出變化，嘴部變成鳥喙。

巨大的魔爪，指爪更加尖銳，更加鋒利，形同鵬爪。

然後，這恐怖的利爪向兩邊用力一分。

撕裂蒼穹！

敖空以搬山魔猿的無方巨力，配合金翅大鵬鳥的黃金罡風，形成獨屬於他自己的神通。

如此兇悍凌厲的力量，頓時在那墨字所化的城牆上，開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昆陽城上空，乾皇宋鈞與大乾皇室另外兩大高手宋金嶺、宋柏，這時也都升上半空。

不論心中作何想法，他們同沈園，此刻都神情嚴肅。

先前有消息傳出，「猿龍王」敖空已經不僅僅是「猿」和「龍」。

在搬山魔猿和幻天龍之外，他更煉化第三種妖血。

金翅大鵬鳥的血脈。

如今親眼目睹，包括與之交手的王徹在內，心中都生出同一個念頭。

敖空這廝，實力更勝當年……

王徹面對敖空的步步緊逼，在最初的詫異後，重歸平靜。

他手指繼續在半空裏書寫。

那原本眼看著被猿鵬漸漸撕裂毀損的墨字牆壁，忽然重新矗立起來。

毀損部位，不停自我修復。

敖空見狀，面上頭一次現出意外之色：「這是北莽那個什麼青冥洞書院的『背水一戰』吧？」

背水一戰，越是下風，反而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逆勢反擊。

王徹通曉衍聖府的經典義理，不足為奇。

他會九峰書院的經典義理，同樣正常。

但北莽青冥洞書院，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莫說長安一方和大乾皇朝三人不解，連沈園這一刻都感到意外。

「不是『固若金湯』，也不是『背水一戰』。」

沈和容這時面上忽然流露幾分笑意，輕聲慨嘆：「是『海納百川』。」

聞聽此言，連敖空都面現詫異之色，其他人更是瞠目結舌。

海納百川，乃沈和容昔年所創，但也只有她一人可以修成的儒家經典義理。

此理一出，則世間諸般道理，都被沈和容融匯於一爐。

只要是她見過的經典義理，她便都可以揣摩通透，化為己用。

然而如此經典義理，昔年卻只有她本人才修成。

沈和容並不藏私，「海納百川」的經典義理，明明白白擺在那裏，不僅衍聖府、九峰書院有，甚至流入其他地方。

但最終結果，仍然隻得她一人修成。

這門經典義理確實精妙，但也太過高深。

對這世間其他儒家修行者來說，太難了……

可是時光荏苒，到了今天，這世間終於有了第二個修成「海納百川」的人。

正是繼沈和容之後，中土儒家修行者中湧現出的最頂尖天才。

九峰書院第二峰宗師，王徹。

今日，不經沈和容之手，叫這門儒家經典絕學，重現人間。

諸般精妙義理同時彰顯，多管齊下。

王徹的文章筆墨，頓時比先前更加才氣逼人。

第十三境修行者，亦即儒家第四境的宗師，還有微言大義與桃李芬芳加持，滿腹經綸神通施展下，各路絕學，王徹如信手拈來。

其中甚至有敖空自己的魔道法門神通，與之針鋒相對。

「好小子，天賦才情屬實不是吹的！」

敖空最初的驚訝之後，也喝了一聲彩。

不過，接下來，他面上浮現冰冷而又猙獰的笑容：「有十二妹二十來歲時的幾分風采了。」

說話同時，他的邪影，有幾道聚合在一起，合眾為一，化作一個高大的身影。

這恐怖的怪物背後有雙翼張開，但羽翼開闔之間，卻有些像扇貝龐大的貝殼。

這怪物生就四支銀爪，隱隱傳出龍吟聲。

而隨著龍吟聲響起，重重幻霧一起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蜃？」

王徹微微皺眉。

他面前這個對手，並非只是在搬山魔猿、幻天龍之外，多煉化金翅大鵬鳥一種妖族血脈。

還有第四種。

幻蜃。

此妖天賦神通，與幻天龍的天賦神通結合，頓時生出更強的變化。

縱使王徹神魂堅韌，心靈澄澈，這時仍然為幻霧所迷。

如同視力再好，偏偏遇上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

幻霧影響下，王徹施展自己的神通看似不受影響，但他同敖空交手，針對敵人的應變和判斷，每每失準。

眼見王徹落在下風，在場眾人，不論敵我，都心情複雜。

不管是長安這邊的韓瀟、楚辛他們，還是對面的沈園、宋金嶺等人，都不得不承認，哪怕大家同為第十三境，但王徹的實力，屬實跟他們不在同一線上。

便是第十四境的宋鈞，面對王徹，也不敢輕忽。

誠如敖空所言，大家看著現在的王徹，就彷彿看見當年的沈和容……

不過，問題也正在這裏，當年，是當年。

而現在的敖空，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比當年的沈和容還有他自己，都要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