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

房屋中很安靜，桌上的茶杯中有裊裊的熱氣。

她撫摸了下腹部，好在沒有太劇烈的痛感。

她眨了眨眼，輕扯了下嘴角，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推門而出，院子中格外的安靜，遠遠的一個雜役丫頭看到她，驚慌中行了禮後就退了下去。

鄭芷眯著眼看了會東邊的日頭，向著主屋走了過去。

主屋外遠遠站著一臉忐忑的付伯，他看到鄭芷後眼睛一亮，馬上笑著恭敬道：「夫人，您可總算醒了。少主一晚上沒有睡，十分擔心您。」

「他在屋裏嗎？」鄭芷看著緊閉的房門問道。

「在，在。只是……」付伯正在想怎麼組織著語言，鄭芷已經走近了門前。

「大人，讓我去吧。」從門外隱約聽到燕兒的說話聲。

「我們這有這麼多高手，你一個女子就不要去冒險了。」是明泉緊張兮兮的聲音。

「你是小看我們女子嗎？況且，你們那些高手不還是沒辦法拿到東西嗎？」燕兒拔高了聲音。

「我怎麼會小看你，我……」是明泉無措的聲音。

「都不要說了。」一個疲憊的聲音響起，屬於柏子逸。

屋子中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片刻，柏子逸的聲音又緩緩起，「燕兒，她的身邊現在只有你了，你不能再有事。」

鄭芷悄悄走近了些房門，她還想繼續聽下去，此時身後的付伯卻在不遠處喚了聲，「夫人哦，容老朽來稟告。」

付伯的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打開，是燕兒激動又擔心的臉。

「夫人，你終於醒了。」燕兒欣喜道。

鄭芷點了點頭，轉眼看去，柏子逸正一臉憔悴地看著她，而旁邊的明泉也是滿眼佈滿了血絲。

「付伯，你下去吧。」柏子逸瞥了眼門外。

付伯一疊聲應道，還順手關上了門。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鄭芷盯著柏子逸問道。

燕兒和明泉眼神閃爍，不約而同看了眼柏子逸後低下了頭。

柏子逸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明泉和燕兒下去。

「你的臉色不太好，先坐下歇歇吧。」等屋中只剩下他們二人，柏子逸對鄭芷虛抬了下手，示意她坐下。

鄭芷聞言眉毛一挑，難得在柏子逸面前依言坐了下來。

現在的她和柏子逸，彷彿暫時忘了昨日的劍拔弩張，平和地面對面坐了下來。

柏子逸眉眼中隱含著心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疲憊不堪。

「是關於寧古塔的東西？」鄭芷一想到凌望族和凌鋒，心中就湧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柏子逸詫異地看了鄭芷一眼，隨後沉吟了片刻，點頭說道：「凌望族手中有鄭江德的把柄。那東西，在送回來的途中，被鄭江德的人搶走了。如果沒有了那本東西，鄭江德將來必會更加肆無忌憚。」

鄭芷眼瞳一縮，回憶湧起，難道是那本記載著鄭江德髮妻任氏真正死因的病例冊子嗎？

「凌望族把病例冊子給你了？」鄭芷臉色驟變。

柏子逸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後，點頭嚴肅道：「你來之前，我已經派人去奪冊子，可惜鄭江德狡詐多端，讓人掉了包，我們追回的是假的。」

鄭芷一口氣頂在胸.口，攪的她翻江倒海難受不已。

鄭江德，鄭江德！

她早該和他把帳給算乾淨了。

「他現在在哪裏？」鄭芷壓著一口氣，問道。

柏子逸皺了眉，「那本冊子我會想辦法拿回來，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

「告訴我！」鄭芷突然湊近了柏子逸。

柏子逸看著鄭芷突然放大的臉，有一絲愣怔，隨後他穩了穩心神，往後退了一小步，清了清嗓子，道：「我說過，這些不需要你操心。」

鄭芷見狀，反而揪住柏子逸的前襟，顫聲道：「我怎能不操心？這是我的事情，你快告訴我，他在哪裏。」

「你的事，我來解決。你和凌霄的仇，我來報。」柏子逸移輕輕開鄭芷的手，想讓她不要激動。

「不！不！」鄭芷反而抓著柏子逸更緊了，她開始捶打柏子逸的胸.口，「快告訴我他在哪裏？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凌霄？」

柏子逸本就很多天沒有休息過，此時被鄭芷一捶，就有些站立不穩，腳下一個踉蹌就向後仰去。而鄭芷此時顧著發泄情緒，並沒有注意其他，隨著柏子逸的動作她整個人也朝前仰去。

跌倒在地的瞬間，柏子逸一把把鄭芷拉入懷中，自己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鄭芷的腦袋撞在了柏子逸的胸.口，眼冒金星中，她聞到了一種即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你沒事吧？」柏子逸忍著悶痛關切地問道。

鄭芷從失神中回過神來，她慢慢抬起了臉，撞入眼簾的就是一雙漆黑如暗夜，又深邃無比的眼眸。

柏子逸的眼中倒映著她蒼白的臉和惆悵失神的眼。

柏子逸和鄭芷同時一愣，鄭芷聽到自己腦中有一根弦斷裂的聲響，她急急地把柏子逸推開，就想要站起來。

柏子逸卻長臂一伸，又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你幹什麼？」

鄭芷掙扎推拒中只聽柏子逸頭頂上方的聲音響起，「旅店那一晚，我聽到你屋子的動靜，趕到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頭暈眼花全身無力，我們失算了那幫人的卑劣程度。」

「凌霄那時一直忍著毒煙、忍著重傷和刺客周旋，我們的人傷亡慘重，無法趕到你的身邊。只有他，如戰神一般死守在你的面前。而原本我是想讓他和一眾高手躲在暗處保護你，可是他說他一定要在你身邊，他不願再讓你來找他。」

鄭芷在柏子逸的懷抱中抖如篩糠。

柏子逸鼻頭酸澀，他忍著哽咽說道：「他還說，他不在的時候也希望你能幸福，不要為他再做什麼。」

這是凌霄最後讓柏子逸轉述的話，也是他能給鄭芷的最後的溫柔。

嗚咽聲傳來，鄭芷已經無力掙扎，她久久地把腦袋埋在柏子逸懷中，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所有。

不知過了多久，鄭芷終於平靜下來。

柏子逸抱著她的手已經僵硬酸痛，但是他仍然緊緊抱著，沒有鬆開的跡象。

「我還是要去。」鄭芷悶悶的聲音從柏子逸胸.前傳來。

柏子逸微愣中沉聲道：「你怎還如此固執？」

鄭芷突然離開了柏子逸的懷抱，抬起頭，看著柏子逸重複道：「我要去。鄭江德在找我，我正好去會會他。」

柏子逸看著鄭芷的眼神，心上惆悵不已，又是這樣的眼神，又是這樣堅定決絕的眼神。

「你瘋了，還沒等你見到他，他必定就要殺了你！」柏子逸的臉煞白，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那也不一定。」鄭芷眸光轉動間，帶著水痕的眼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狡黠和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