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把粥端了過來，問道：「柏大人，可要叫府宅中的丫鬟來伺候夫人？」

這裏是臨時的官宅，宅中除了士兵就是三兩個丫鬟。

柏子逸接過了碗，搖了搖頭，「你先退下吧。」

柏子逸先輕輕敲了敲門後再踏進屋內。

鄭芷原本呆愣著想著事情，聽到屋中的聲音這才抬起了眼。

她有些詫異，顯然沒有想到柏子逸又回來了。

柏子逸自然地坐在了床邊，他又拿起之前給鄭芷喝水的那把小調羹，舀了一杓粥吹了吹，這才放到鄭芷唇邊。

「柏大人，這些事讓其他人做就好了。」鄭芷吃力地微微偏了頭。

柏子逸的手停頓了一下，他的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這裏大多數都是士兵，為數不多的丫鬟要洗衣做飯，喂湯喂葯這點事，我還是可以做的。況且，陌生人伺候你，我也不放心。」

他重新又把那一杓粥送到了鄭芷嘴邊，大有一副不容置疑的神色。

鄭芷聽到柏子逸的話，心中有些害怕。

莫非柏子逸的意思是有人還會想害她或者劫持她？

她想到此前在河南府遇到的那批殺手，還有她莫名其妙被韃靼國二王子劫持，好像，這些事都沖著她來。

她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柏子逸，柏子逸對她微微點了點頭，她這才張嘴咽下了那一杓粥。

那一口清粥帶著溫熱滑入她的口中，清甜的滋味刺激著多日米粒未進的鄭芷。清粥喚醒了鄭芷的胃腹，讓她頓覺自己是真的餓了。

當柏子逸第二杓粥送過來時，她已經自覺喝下。

柏子逸嘴角的笑意慢慢暈開。他的眼牢牢瑣視著眼前吃的正香的鄭芷，彷彿要把這一刻的她深深刻在腦海之中。

很快，碗中的清粥已經見底。

鄭芷的全身隨著胃腹的滿足也開始變得暖和起來。疼痛似乎也緩解了一些。

柏子逸放下了手中的碗，又很自然地拿了一方帕子幫鄭芷拭了拭唇角。

鄭芷看到上方柏子逸湊近的臉，無法動彈的她尷尬地閉了閉眼。

「如果你要什麼，就和我說。」柏子逸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鄭芷輕聲哦了一聲，才慢慢睜開眼。

柏子逸此時已經坐回了床邊的椅子上，鄭芷才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

「柏大人，您這次怎麼會到這西安來？」按理說他此時應是在吳江轄縣，怎麼跑到這大西北來了？

「我是來找凌霄的，順便也來找你。」柏子逸看著鄭芷說道。

鄭芷聽到凌霄的名字，杏眼中馬上一亮。

柏子逸也來找凌霄？那他們能找到他的幾率就變大了。

「柏大人，我的傷要多久才能好？」她想早早地好起來去找凌霄。

柏子逸靜靜地看著鄭芷眼中變換的神色，當鄭芷回眸看過來時，他微微垂了眼眸，「大夫來看過，說養得好些只要十日半月的，如果不配合吃藥那就要月余。」

鄭芷一聽，馬上主動要求趕緊吃藥。

當柏子逸把一碗黑漆漆泛著酸苦味的湯藥端到她面前時，她終於明白大夫為什麼要說不配合吃藥這種話了。

柏子逸依然拿著那把銀色小調羹，輕輕舀了一杓湯藥。

鄭芷想，柏子逸把這把調羹真當做是萬能器具了。

而當那杓湯藥湊近鄭芷唇邊，她分明還看到黑的發亮的湯藥上竟然還泛著若有若無的綠色。

天哪！這到底是什麼葯啊！

鄭芷苦著臉，掙扎著看著那杓藥，連秀美的眉毛也蹙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一旁的柏子逸突然笑了一聲。

鄭芷莫名看去，只見他縮回了手，肩膀微微顫動，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鄭芷看到柏子逸的樣子，心下有些惱怒，又有些窘迫，只不過多看了兩眼那噁心的葯，至於笑成這樣嗎？

不過，好似她以前在柏府從沒有看到他這樣笑過，以前他的笑看著溫潤，但是卻總有疏離感。

柏子逸笑了好一會才停下，隨後他又把葯送了上來。他嘴角上揚，黑眸看著鄭芷，彷彿在期待她下一步的動作。

這是在小瞧她嗎？剛才嘲笑她，現在又擺出一副看破她心思的神情。

鄭芷的勝負心被激了出來。

為了凌霄，她都一路辛苦跋涉到了這裏，那喝個噁心的東西又如何！

她心一橫，屏息後就一口吞下了那杓藥。

瞬間，她的舌被酸苦辣混淆在一起的噁心滋味衝擊，她的臉也忍不住皺在了一起。

她終於明白什麼叫良藥苦口，還是這種不止苦口這麼簡單的葯。

她緩了好些時間，才勉強口齒利索地問道：「這葯裏面到底放了些什麼？怎如此......如此的與眾不同？」

柏子逸看了眼手中的葯碗，想了想後，一本正經地說道：「大夫說你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有幾十處，雖然不是太嚴重，但是必定疼痛難忍，所以他下了點止痛通絡的蜈蚣，還有你連日來太過耗氣血導致血氣不調閉經，所以大夫也給你開了點鼠婦蟲來活血。」

鄭芷聞言頓時張口結舌，她的臉色漸漸從白變綠，最後又由綠變成了豬肝紅。

柏子逸則面不改色，又舀了一杓湯藥到鄭芷唇邊。

鄭芷條件反射地先閉緊了嘴，隨後回了神，又只能可憐兮兮地皺著臉一口口吞下湯藥。

她喝到後面隻覺得自己的嘴巴麻木了，口中味覺也已經麻痹，連頭皮都開始發麻。

她在心中默默流著淚，這葯喝的實在太受罪，就沒比她身上的疼痛好多少。

一碗葯終於快要喝完，鄭芷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眼中都快浮現出感懷的淚光。

此時的柏子逸看了眼鄭芷，又笑了起來。

鄭芷瞪了他一眼，看她喝葯受罪他就那麼開心？

柏子逸也不說話，把最後一杓藥喂到鄭芷口中後就出了房門。

鄭芷吞完最後一口葯，吐了吐舌頭，口中的苦味實在是令人難受。

此時她後悔沒叫住柏子逸，當時應該問他拿些水喝，去去口中的苦味。

這麼想著，門忽然又被打開了。

柏子逸又進了房來，只是手中多了一小盒東西。

當柏子逸打開那盒子來到鄭芷身前，鄭芷看到盒中之物愣了愣。

柏子逸此次來竟然還帶著吳江老字號的蜜餞？

趁著鄭芷愣怔，柏子逸已經熟稔地拿起了一顆烏梅蜜餞。

鄭芷看著烏梅，不知不覺微微張開了嘴。

柏子逸抬眼看到鄭芷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次他面上並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很自然地把蜜餞喂到了鄭芷嘴裏。

一絲酸甜的滋味在鄭芷口中化開，終於慢慢驅散了原本的濃烈苦味，鄭芷的眉頭漸漸舒展，讓她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吳江。

「你怎麼會把蜜餞帶在身邊的？」鄭芷含著烏梅好奇地問道。

柏子逸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近來喜歡吃這些果脯蜜餞的，所以就帶出來了些。」

鄭芷疑惑地看著柏子逸，心想，以前怎麼沒聽說過他喜歡吃蜜餞？記得在柏府的時候，這些零食他都不怎麼碰。

柏子逸似乎為了證明他現在很愛吃這些，在鄭芷疑惑的眼神中拿了一顆大烏梅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一邊嚼一邊還說著好吃。

鄭芷雖然近來年見過柏子逸幾次，但是都沒有像今日這般和他待在一起那麼長時間。

她看到柏子逸強撐著精神，眼中有大量血絲，心中有些不忍。

她微微側了臉，閉上了雙眼，表示自己很累想睡覺，這才打發了柏子逸回房休息。

......

從鄭芷醒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五日，這期間，柏子逸親自喂湯喂葯，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她。

鄭芷剛開始推脫了好幾次，但是在這個時候柏子逸總肅著臉，一副你如果拒絕之後就不帶你找凌霄的架勢。鄭芷到後來也只能不好意思地就著柏子逸的手乖乖喝葯吃飯。

可能是鄭芷聽大夫的吩咐每次都把葯喝得一滴不剩，雖然肩膀處還不能動彈，身上的傷也還是會痛，但是她已經可以自己坐起來。

這一日，柏子逸照常端著葯來到了她房中，當柏子逸再次想用那把銀色小調羹時，鄭芷阻止了他。

鄭芷用另外一隻沒有脫臼的手接過了碗，第一次沒有停歇地一口氣喝下所有的湯藥。

柏子逸在旁邊看著，微微驚訝。

鄭芷喝完葯依舊會皺著眉，但是和前幾日比起來她已經有些習慣那藥味了。

柏子逸趕忙拿來了蜜餞盒，讓鄭芷挑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這些天來，每次喝完葯，這些蜜餞就好似成為了她的獎勵。

「今日你怎麼那麼乖？」柏子逸柔笑著接過了碗。

這些日子，柏子逸和鄭芷說話也慢慢變得隨意自然，雖然他有時看著鄭芷眼中流露出的笑意會讓她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她的傷在柏子逸的照料下，的確好的非常快。

「我要快些好起來，喝個葯沒必要磨磨蹭蹭的。」鄭芷一仰脖子爽利地回答道。

柏子逸看著眼前臉色還有些蒼白的清秀女子有些愣神。

這樣爽朗的鄭芷，他從前從沒有見到過。她到底有多少種姿態？讓他自以為自己了解了她之後，卻又以他無法想像到的模樣閃耀在他眼前。

他的心神一時有些恍惚，他覺得眼前的女子身上發著瑩瑩的光，這種光已經無法再讓他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