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薑漁拿過家書就開始念。

其實孫湘在信上說的最多的，無非就是家裏一切安好，她一切安好，孩子在肚裏也一切安好。

然後就是叮囑薑國柱在外要多注意身子，萬事切不可率性而為，更不要逞匹夫之勇，不求名利功勛，只求他健康安好。

儘管都是一些碎碎念，可薑國柱卻聽得無比認真，生怕錯過上面的每一個字兒。

好在薑漁念得本就輕柔舒緩，一行一行吐字清晰又綿長，就像是在聽小曲一般，語調悠揚，讓人的心也跟著輕快不少。

薑國柱全程都在笑，時不時搖搖頭，說孫湘就是憂慮太重：「我一糙漢子有什麼好擔心的，皮肉也厚，就算受傷啥的，三天功夫就好的差不多了，瞧她不擔心自己和孩子，反倒擔心起我來了。」

話雖這麼說，可薑漁還是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絲藏不住的甜蜜笑容。

有人牽掛，有人將自己放在心上，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薑漁也跟著笑了笑，接著又開始念第二張紙。

這第二張紙的內容並不像先前那般，只寫了一些瑣事，更多的，全都是孫湘對自己丈夫的思念。

信紙上，是這麼寫的。

「國柱，你已離開我身邊三月有餘，半夜醒來，我總是以為你還在我身邊。可一想到你已在面對戰場上的刀光劍影，我心裏不安，總是夜不能寐。」

「孩兒在我肚裏，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隨著月份越來越足，肚子也漸漸的開始隆起，其實我多希望你能夠像其他男人一樣，在女人有身子的時候守護其身邊，我也想，讓你聽一聽我們孩子的心跳聲。」

「我很想你，孩子肯定也會想他的父親。如果不是身子不便，我真想現在就飛奔至你的身邊，看看你，抱抱你。」

「所以答應我，不要讓我沒有丈夫，不要讓你的孩子沒有父親，切記切記，一定要時時刻刻保護好自己，我在家裏，等著你回來團聚。」

薑漁念完的時候，將信紙還給自家哥哥，卻發現面前這八尺男兒，眼眶早就已經紅紅一片。

薑漁笑笑，將信紙塞到自家哥哥手中，接著退到一邊的草地上坐著曬太陽。

她留出了一個十米多的距離，讓薑國柱自己一個人好好緩緩。

有時候情深義重，會讓人整個胸腔都跟著暖起來，但有時候正是因為情深太重，也讓每一個打定主意遠行的旅人，心中苦澀難言。

一如此時的薑國柱，他獃獃的低著頭，看著手中的信紙。

那信紙的質量並不是很好，還能看到不少的粗糲草屑，但最讓薑國柱心中痛惜的，是那黑色的字跡上，有好幾個字是被暈染開的，其中還伴隨著一小點圓圓的痕跡。

不用想，那是淚痕。

想必是孫湘在油燈底下寫這封信的時候，想想就掉了眼淚，所以淚滴打濕了字跡，暈染了一點點黑色的墨。

薑國柱保持這個姿勢，獃獃的看了好半晌。

最終他才吸吸鼻子將這信紙重新裝好，然後珍而重之的塞進了鎧甲內襯的口袋裏。

這封千裡家書，他一定會好好保存。同時他也收斂起了原先那種無所謂的態度，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即便是上戰場，他仍然會衝鋒陷陣，但他一定一定會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只有他在，他的家才是完整的。

他已經沒能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不能在自己女人懷著身子時守在身邊，甚至連一個問候和關切都做不到。

他已經夠失敗了，不能再讓自己的妻子無休止的等他一輩子。何況，他們還有孩子，他薑國柱的血脈啊！

想到這，薑國柱心中塌陷般的柔軟，想到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孕育，不久後便會誕生時，他就打從心底的高興。

收好信紙他走到薑漁面前，問道：「妹妹，你什麼時候回去啊？」

「怎麼，是迫不及待讓我做一回使者，給我嫂嫂快馬加鞭的回信了？」薑漁沒忍住笑，打趣了一句。

薑國柱耳朵都紅了，尷尬的撓撓頭，他嘿嘿笑了兩聲，接著用前所未有的扭捏語氣說道：「我後日便要隨隊伍北下，可能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

薑漁聽著，便也收斂起打趣的心思，道：「哥，妹妹我還是那一句話，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有家才有國，隊伍裡每一個小兵，他承載的不僅僅是朝廷的期望，還有自己家人的期盼和擔心，只有兵不倒，才能繼續在戰場廝殺。」

「我知道。」

薑國柱又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著：「妹妹，你放心，以後我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兒了，就算不為了你們，也要為了我那還沒來到人世的小兔崽子。」

薑漁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點點頭，知道薑國柱這回是把所有的叮囑聽進去了，她也就不再說什麼。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再沒有發生，沒有經歷過的時候，總是感覺不以為然，不當回事兒。

可當真正和死亡擦肩，感受了至親至愛離自己遠去的痛楚之後，才會更加的患得患失，更甚者，恨不得以身代之。

說來，薑漁也是感謝這一次的烏龍的。

若不是上回薑國柱詐死，他們收到的消息比後面那封真實情況早了兩天，若不是以為薑國柱真的戰死沙場，可能他們還感受不到多少分離的痛苦。

可能薑國柱一心仍然隻想著建功立業，而不是把苦苦等著他回家的親人放在第一位。

凡事有利有弊，至少這一回，給所有人都敲響了一個警鐘。

未來的日子裏，彼此之間就會更加的愛護，關心，在乎。

「哥哥你說，你有什麼想要帶給家人的話，我後日啟程時，保證給你一個字一個字的傳達。」

薑漁笑得眉眼彎彎，看起來頗有幾分靈動和狡黠。

眼下的她幸虧是女扮男裝，加上風塵僕僕有些灰灰的臉，還不至於太過於惹眼，隻把她當成了清秀少年，還是小白臉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