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帝王心誰又摸得透呢？

楚遇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認為的，但誰知道承德帝會不會因為外界的因素所影響，從而做出不同的選擇和決定？

薑漁同樣也想到了。

沉默良久後，她說道：「我們明天就啟程。」

「去哪裏？」

「回京。」

這是薑漁的決定。

就像楚遇想要多陪薑漁留在娘家是一樣的，薑漁也不想楚遇為難。他願意為她著想，她自然高興。

只是如今的情況不允許……

翌日清晨。

薑氏原本在給孩子喚尿布，薑鐵直則在燒火做飯。

薑漁直接把要走的消息說了，沒有太多的鋪墊，只是一句：「爹，娘，我和大牛今天就要回京城了。」

很突然。

薑氏愣住，反應過來後就是雙眼通紅：「這怎麼說走就要走呢？才來幾天啊，要不就多留幾天好不好？」

「娘，等過兩個月，我們就會再回來看看你們的。」

薑漁微微一笑，雖然也有不舍，但沒辦法，該要去做的事情還得去做。

薑氏自然又淚目。

不舍之下，又是長長一聲嘆息：「娘知道了，你們安安心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家裏的事情不用擔心，哦還有，之前小漁你隨家書一同寄來的銀票，娘都給你留著呢！」

「娘，我不是說了嗎？我有，那些你們留著自己用便是，真是的，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再說了，就當我給我侄兒的還不行嗎？」

「也罷，娘知道你們千裡迢迢來一趟也不容易，以後沒什麼事情啊，就少回來，這沿路都累得夠嗆，家裏不用記掛，只要你們小倆口開開心心就足夠了！」

薑母說著，又將目光看向了楚遇：「大牛你待小漁好，娘都看在眼裏，如今她又有了身子，平日裏萬一拌個嘴啥的，可一定多讓讓這丫頭啊……」

「娘。」薑漁在邊上喊了一聲。

楚遇卻點點頭，無比認真的語氣應了下來：「嶽母大人放心，我會的。」

得知薑漁要離開的消息，柳氏一家也急急忙忙將封好的魚罐子抱了過來，不忘叮囑道：「都是醃好的魚，乾淨著呢，以後要是想吃了，寄家書回來的時候說一聲，柳嬸再給你寄！」

「薑姐姐……」

皮蛋情緒表達最簡單直白，喊了薑漁一句姐姐後，哇的一聲就哭了。

薑漁哭笑不得，哄完了大長輩又哄了哄皮蛋。

好不容易都安撫下來後，羅九化身的車夫在一起來到了薑家小院兒門口。

再多的珍重也總要離別。

薑漁狠狠心，和所有人打過招呼之後，直接坐上了馬車，連簾子也沒有拉開一下，生怕自己看了家人一眼，就真的走不了了……

千裡迢迢之隔。

半年甚至是更長久的來一遭。

馬車緩緩向前行駛的時候，薑漁再也忍不住，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曾經她有聽人說，遠嫁就是這般要命的苦，說不出來的苦。

上輩子薑漁一直都是一個人，沒什麼太大感覺。

後來來到這個世界後，又因為只有鄰村之隔，所以也體會不到遠嫁姑娘的心酸。

可自從離開犀牛縣之後，因為種種原因不得不留在京城，而父母卻又在鍾陵，兩方天地缺是千萬裡之遙。

她就像所有遠嫁的姑娘一樣。

難得來一次，再折騰又奔波的回去……

捨不得那是肯定的。

尤其看到自家爹娘微紅的眼圈，她心中就更加愧疚不舍了。

她真的很不孝啊。

楚遇見狀，只是輕輕一嘆，然後伸手將薑漁攬在了懷裏：「對不起娘子，是我不好，要不然的話，你還可以在家裏多待一些時日。我答應你，以後我們經常回來，好不好？」

薑漁笑，重重點了點頭。

來之時想到要回家，就像是漂泊在外的鳥兒終於要歸巢，那股興奮勁兒可就別提了，簡直看什麼什麼都高興。

然而這回要回到京城了，沿途看過的風景，就算再沒也沒有了之前歸家心切的激動和喜悅。

薑漁甚至覺得有些惆悵。

眼下敵軍來犯，如果塞外的十八座城池真的被陳國和晉國一手攻下，那麼早晚會攻打到京城，會攻打到鍾陵。

她不希望有這樣的一天發生……

馬車不急不緩的繼續往前行駛著，路過了數不清的風景，總算是即將要到達京城。

而此時離他們從鍾陵出來，已經過了四天。

這幾天的時間裏，承德帝簡直頭禿。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焦慮過。

做什麼都不滿意，生活中還處處有絆子讓他滿心不爽，只是他身為天子，身為一國之君，心情不爽了就可以大肆花費，甚至可以懲戒宮人，或者是發落臣子……

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然而就在前天他飲酒享樂，還準備哪一天搞個納妃的事宜時，卻收到了消息，一直安分守己的陳國和蠢蠢欲動的晉國聯手了！

聯手來攻打他！

承德帝很是惱火。

論國力強盛，大楚當之無愧！

但就是這樣國力強盛的大楚，卻連失了兩座城池！

這簡直就是笑話！

區區一個邊城都守不住，區區邊城以外的南城都守不住，真不知道養來那麼多的兵將們都是幹嘛的！

承德帝不開心了，所以早朝上，一眾大臣們都噤若寒蟬，誰都不敢說話唯恐觸怒龍顏。

然而承德帝卻點名了好幾個大臣，讓他們推薦主帥，還有使者前去溝通交流。

使者倒是好找，關鍵是如果談不攏，那就要率兵反攻的主帥卻難找啊……

是有不少的武將是適合做主帥的人選，但是手握重兵萬一造反，他這皇位就不要想坐的安穩……

所以承德帝除了讓驍勇善戰的大將軍領兵出征以外，還想要找一個適合帶領千軍的主帥！

主帥必須要對他忠誠，並且要有勇有謀，否則如何能抵得住敵軍的千軍萬馬？

僵持之中，有個大臣舉薦了一個人。

隨後好幾個大臣站出來，共同舉薦了一個人。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天資聰穎，極負盛名，曾經被視為當之無愧太子人選的……楚遇！

如今的楚王殿下！

楚遇上次去鎮遠縣賑災，斬了貪官汙吏，繳獲上萬兩真金白銀，還有數不勝數的寶物，可謂是大大的充實了一番國庫。

在百姓們眼中，更是博了一個好名聲。

然而如今前方戰線吃緊，楚遇如果以主帥的身份出征邊塞，將會是最好的選擇。

論足智多謀，他絕對可以勝任主帥之重任。

然，承德帝卻皺了皺眉。

他並不喜歡別人對他的兒子有太多的愛戴和尊崇。

甚至讓他覺得，好像為這個兒子說話的臣子，都被楚遇收買了。成為了他的儀仗和支持擁護者，這種感覺，不太好。

身為帝王，他可以對自己的兒子賦予重大期望，卻不允許兒子的羽翼在他所不能掌控的範圍內。

所以承德帝沒有回應，只是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一眾大臣們自然是會察言觀色的主，於是這會兒也都不敢說什麼，只能退回去，等著承德帝的號令。

「威武大將軍何在？」

「臣在！」

如今已有兩鬢斑白的威武大將軍上前一步，聲音洪亮，依舊氣勢如虹，僅僅是往那兒一站，那沙場上拚殺出來的一身血性，並沒有因為年紀而有所消減。

承德帝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朕便派你去往邊塞，領三十萬精兵，對抗敵軍！」

「臣，遵旨！」

戰事危機，威武大將軍當天就點兵出征。

京城依舊安寧。

這安寧平靜到底是眼下的一時，還是腥風血雨的前兆，那就是誰都說不準的事情了。

京中百姓自然也聽到了風聲，眼下對於威武大將軍出征，都夾道鼓舞，歡呼吶喊助威的聲音此起彼伏……

待三十萬大軍已然踏上出征之路後，倒是也有百姓長長一聲嘆：「終究是要變天了啊……」

而依舊莊嚴肅穆的皇宮裏，承德帝下了早朝後，連衣服都懶得換，就又去了后宮中，去了新納的妃子那裏。

之前宮中最得逞的乃是麗妃。

麗妃婀娜多姿，有傾城之貌，巧笑倩兮，當是迷亂人心。當初的承德帝，為了麗妃多次借口抱恙不去早朝。

這份榮寵自然是頭一份。

然而自從麗妃生下了小公主後，因為麗妃腹中的那一道疤痕，嘗嘗讓承德帝皺眉，逐漸心生不喜。

有一句話說的好，隻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承德帝新納進后宮的寵妃，比起麗妃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袖善舞，娉婷裊娜，那水蛇一般的纖纖柳腰，把承德帝迷得魂不守舍，日夜留宿新妃宮中。

對此，麗妃倒是習以為常。

當初她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時候，也曾想過會有今天這般局面，如今這個結果，倒也是意料之中。

風水輪流轉嘛。

沒什麼好爭寵的。

只要她的小公主平安喜樂的長大，一切便足矣。

麗妃倒是看得開。

只是后宮其他妃子卻沒有她這般豁達，常常打扮的花枝招展，前去承德帝面前耍存在感，拋媚討好，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然而承德帝看都不看一眼，一句話將爭寵的妃子轟了出去，繼續摸著新寵妃的手，笑道：「美人兒，來，給朕跳支舞！」

寵妃嬌羞一笑，往後退了兩步。

「那臣妾便為皇上舞一曲桃花扇。」

衣袖翩飛，人比花嬌。

「哈哈哈好！」承德帝大笑一聲，坐在軟椅上，饒有興緻的看著。

邊上的樂師立刻應聲奏曲。

大殿之中，寵妃衣袖一揮，一身白色宮裙，水袖盈盈，當真如那天女下凡，淺笑倩兮，傾國傾城。

這一曲《桃花扇》應聲唱來——

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過風流覺，把五十年興亡看飽。

寵妃的聲音如出谷黃鶯，清脆悅耳，極為動聽。

但或許是因為年紀尚淺，還唱不出這桃花扇裡的滄桑變幻。

人生起落成敗。

秦淮河畔的花開花謝，樓上的人兒來了又去，而聽故事的人早就變換了幾代。

什麼王權富貴，還不都是過眼雲煙？

承德帝猛然有幾分恍惚。

然而他的恍惚只是短短一瞬，下一秒，又恢復成平日裏那副哈哈大笑的模樣，招招手一揮：「賞！」

寵妃嫣然一笑：「謝皇上。」

…………

薑漁和楚遇回京的那一日，恰逢威武大將軍領兵出發，馬車走到京城城外，恰好看到三十萬大軍在城外集結，然後浩浩蕩蕩的踏上了行軍之路。

薑漁掀開簾子，朝外看去，秀氣的眉頭擰了擰，問道：「陳晉兩國的兵力，應該不止三十萬大軍吧？如此敵我懸殊，能打得過嗎？」

楚遇略微沉吟了一瞬，道：「難說。但是這位威武大將軍，曾有戰無不勝的名號，打過的戰役數不勝數，皆能敗退敵軍。只是……」

楚遇搖搖頭，輕聲道：「只是年歲已高，唯恐長途跋涉，戰場廝殺，大將軍這副身子骨，恐怕是撐不住多久啊……」

三十萬大軍，只有威武大將軍一個主帥，這一點就是致命的弱點。

如果威武大將軍身邊有叛賊，有姦細，或者是陳國和晉國尋到機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威武大將軍誅殺，那麼……只怕這三十萬精兵，就成了一盤散沙！

薑漁沒怎麼讀過兵書，只是上輩子一心鑽研學業，除了醫書之外，倒也看過不少的《孫子兵法》，只是涉獵不多，所以此刻也不好說個所以然來。

她只是下意識的擔心戰事，擔心自家哥哥。

「也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

這會兒三軍交戰，可就不是鬧著玩兒的了，也不是小打小鬧的匈奴來犯，而是真真正正的對戰敵軍！

薑國柱這大半年雖然得到了不少的歷練，可真要說來，他的功夫一般，為人還有些莽撞，薑漁著實擔心他會受傷。

「沒事的。」

楚遇摸了摸薑漁的髮絲，柔聲安慰：「不要多想，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照顧自己，照顧我們即將要出生的孩子。另外我會讓羅七跟著你，貼身保護，你要是想我了，就和羅七說一聲，我立刻就過去，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