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湘湘說了可以手術的，等手術了你就會好……」王桂英說道。

「她是說可以手術，可是根本沒有儀器，我腦中的鐵片還會移動，哪一天就割破了我的血管，我就會死……」

「可是，有湘湘陪在你身邊不是更好嗎？」

「我不想看她為我傷心，我不想我帶給他的最後回憶都是痛苦……」顧振南臉色悲愴，緊抿著唇，手指緊緊攥起，關節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可你這樣也傷了她的心啊，你沒看見她剛才有多難過？」王桂英搖頭。

顧振南神情悲切，「長痛不如短痛，她對我失望了，以後也許就不會那麼難受了，也許就能早點忘了我……，娘，其實我心裏也很痛苦，剛才看著她哭我心如刀割啊！」

「她平時多愛笑，多活潑的一個人，可是你看她這段時間，為了顧及到我，她那麼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她要看我的臉色，生怕我不高興，活得那麼辛苦，我不忍心……」

「那你對她好一點啊！」王桂英不能理解。

「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顧振南苦笑，「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你不知道，娘，看她活得那樣戰戰兢兢，愛得那麼卑微，我就痛恨我自己……」

「她本來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生活得那麼肆意，神采飛揚，可是因為我她只能低聲下氣，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笑，她都不是她了，我不能毀了她呀！」

「她現在離開我只是短暫的痛苦，等時間長了，也許她就能忘了我，我希望她能幸福……」

「可是振南，那你怎麼辦？你太苦了呀？」王桂英泣不成聲。

「自八歲那年你到我們家來，就沒過過好日子，現在好不容易好了，你卻……」王桂英淚如泉湧，「是我們顧家對不起你啊。」

「娘……」顧振南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我還記得那時我和你爹在幫別人挖水渠，你那麼小，穿得破破爛爛的，臉上又黑又瘦，眼睛餓得都陷下去了，看到我們吃飯你直咽口水……」

王桂英一邊回憶起往事，一邊流淚，「你爹就把自己的飯給你吃，你跪下來給我們磕頭，說願意給我們當孩子，說你姓顧，正好和我們一樣……」

「那時我和你爹真的覺得你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我們那麼多年沒有孩子，不知被多少人笑話，你來了，我們終於有了孩子，你爹也有了笑容。」

「你真是一個福星，你來之後沒多久我就懷上了振東，你不知道我和你爹有多高興！」王桂英一邊抹淚一邊說道。

「那時候你還那麼小，你搶著幫我們做事兒，飯也不敢多吃，我知道你是怕我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要你了，可是你是我們家的福星，我們怎麼會不要你，我們是把你當親生兒子一樣……」

顧振南的眼睛也是通紅。

那年他從家裏跑出來，後來到處流浪，渴了就在溝邊捧點水喝，餓了就翻垃圾筒找吃的，爬火車，走到哪兒算哪兒，直到他遇到顧建國夫婦。

他其實觀察了他們好幾天，知道他們是好人，又沒有孩子，他才出現在他們面前。

說自己姓顧，叫顧振南，說可以當他們的兒子。

他們絲毫沒有嫌棄自己，還把自己當親兒子一樣照顧。

可是他還是很惶恐，生怕他們會不要自己，所以他很努力，吃得少做得多，他就想要有一個家。

「後來你爹身體不好，生了病，我們就回家了，我們離家十年，帶回了你和振東，別人都不知道你不是我們親生的，我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我知道，娘，這麼多年，我一直很感激……」

「可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因為你爹的病，那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家庭的擔子都壓在你身上，後來你考上大學都上不了，耽誤了這些年，如果不是我們，你也不會過得這麼苦……」

「不，不是的，如果沒有你們我可能早就凍死了，餓死了……」顧振南搖頭，眼睛也是通紅，「娘，是你們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溫暖，來這個家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可是你過得不開心，你從來沒有笑過，還是這兩年有了湘湘你的臉上才有了笑容，可是你為什麼要趕她走啊，我看得出來湘湘對你是有真感情的，她都不在意那些事兒你為什麼要……」

顧振南苦笑，「娘，她可以不在意，可是我必須為她著想啊，我不想看見她活得不開心，不想她生活得小心翼翼……」

「可是孩子，你苦了自己呀……」王桂英淚如雨下。

「我……，呵！」顧振南淒惶一笑，「也許都活不了多久了，我無所謂，只是，可能不能為您盡孝了……」

「振南，你別這麼說，你這樣讓娘的心好痛，振南。」王桂英悲痛不已。

「娘，我都想好了，如果我死了，水泥廠就留給振東，我油田那邊還有個大廠想給湘湘，娘，您別怪我，我留給她的只有這些了……」

「你別說了振南，我們不要這些，我隻想你好好的……」王桂英淚流滿面。

……

郭湘從家裏跑了出去，明明已是夏季，可風吹在身上卻有徹骨的寒意，腦中一片白茫茫，像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整個人像被雪包裹一樣，冰冷刺骨。

她淚流滿面跑到紀昌林面前，把他嚇一大跳。

「這是怎麼啦，是振南……」

「不是！」郭湘拚命搖頭，「振南他不要我了，他要和我離婚……」

「為什麼？」紀昌林大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師父我做錯了什麼？」郭湘哭著蹲了下來，手捂著臉，淚水從手縫中流了下來。

「他……一定是不想拖累你，不想讓你受苦，他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紀昌林嘆氣。

「可是我願意啊，我不怕受苦，我願意和他一起承擔！」郭湘大哭，「他為什麼就不能理解我，為了他我願意改變，願意……」

「這也許正是他想分開的原因，他不想你為他改變吧，他覺得你活得太辛苦了……」

「可我不覺得辛苦，我都是心甘情願的，退一萬步講，即使他真的不能治了，我也願意在他最後的時光和他一起度過，他為什麼要趕我走？」郭湘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