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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與千歲》第二十六章 情與義
水葉雪這時結束一周天內力循環,睜眼道:「師傅,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敵意,我下車去前方探探。」說罷就要推車門下車。

燕非堂馬上給她提溜回來:「再練三個周天。」

「啊?師傅,可我想出去透透氣。」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這還是四品的修為哪曉得什麼叫敵意。

「透什麼,車上又不是沒氣。照做!」

水葉雪苦著臉繼續盤腿練功,心想師傅變了,在劍莊的時候可沒有這般凶。

……

驛站內獨坐一桌的宮裝女子名叫冬憐,宵禁女統一以春夏秋冬為姓,她收回視線,繼續攤開掌心,桌上還有一隻青鳥,青鳥去啄食她掌心裡盛著的米粒,不時對她咕咕叫一聲,像是親昵示好。

前頭說到餵食青鳥的活計被搶了去,便是被這些宵禁女搶了去,如今大梁各處驛站皆配有一到兩名宮裝女子,原本久居深宮面色慘白的宵禁女,這些日子面色漸漸恢復人色,眼中的人情之色亦漸漸生了出來。

冬憐目中溫柔的看著桌上青鳥,腦中想起兩月前的一樁事,那日千歲衝進她們的煉獄場所,指著容嬤嬤臭罵,且下令今後禁止再有新的宵禁女誕生,容嬤嬤養她們如養蠱,活下來的,皆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那日千歲差點和容嬤嬤打起來,後來千歲說要不要帶陛下來看看,容嬤嬤當即跪地嚎啕大哭,說再也不敢了。要讓陛下那善感的性子知道容嬤嬤背地裡做的這些醃臟事,陛下能一輩子不原諒容嬤嬤。

那日千歲對她們說,以後該嫁人嫁人,大梁軍中好男兒且單身狗多的是,你們要看上誰儘管擄了去,事成之後誰要是嫌棄你們,儘管和本王打小報告,本王親自出面給你們定親。

千歲還說,今後讓她們多出去走走看看,後來容嬤嬤便把指揮權都交給了夜蕭蕭,夜蕭蕭便把她們派了出來,她們心甘情願,誰讓那大燕朝,竟然膽敢欺負陛下的國度!

千歲自從失去哥嫂之後,變了,變得令滿朝文武瞠目結舌。她們可以不信別人的話,但天下第一的千歲,她們信,期間還真有幾個擄了單身漢子然後嫁人的姐妹,容嬤嬤皆不敢反對,也不怎麼管她們了,一心隻放在陛下身上。

千歲沒出面之前,她們心中亦最喜善良的陛下,陛下平日還會分她們糖吃,帶她們到處去玩,讓她們講故事給她聽,她們哪有什麼故事可講,以前訓練完便聚一起東一句西一句的編美好的故事,可經歷如此,哪能編出美好的事。後來反倒是陛下講故事給她們聽,講千歲說給她的故事,有灰姑娘,有醜小鴨,還有白雪公主。她們每每聽得如同個孩子。

如今陛下痛失雙親後,只剩一個千歲了,要千歲沾了女色,有了孩子,不要陛下怎麼辦。所以她們亦對那千歲看上的江湖女子,有敵意!

要梁九知道她們所想,能戚戚然心道今生怕是還要成個單身狗去。

威豐鏢局遠去後,馮興先招過麾下一名驛卒,驛卒名叫萬寶六。

「小六,你眼神最好,給冬憐大人挑一件最好的毛絨裘衣。」

萬寶六臉一紅,趕忙點頭過來翻撿箱子裡的裘衣,裘衣是用白色鵝毛做的,這是大梁鵝嶺鎮地道的貨物,極為保暖。

沒一會,萬寶六挑揀出一件最為好看裘衣,給冬憐送上去,冬憐有些遲疑,在萬寶六再三遞過之後,她接過裘衣,偏頭望向這大小夥子,沖他微微笑了一笑,然後忙掩了掩唇,怕自己笑得難看了。

萬寶六心中有好多句這些日子搜刮來討好女子的言語,如今隻冒出一句:「你真美。」

給驛站裡豎起耳朵偷聽的驛卒們,笑得轟然。

冬憐常年淒白的兩靨,此刻竟浮起兩朵紅雲。

馮興沖萬寶六豎個大拇指,心道臭小子,好樣的。

就在這時,驛站對面林中,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冬憐面色復白,瞳孔復冰冷,褪去不習慣披有些礙事的裘衣,腳踩高底的繡花宮鞋一跺,鞋尖處飾有紅絲線編成的穗子,有利刃探出。她輕功一盪,飄往對面林中。

驛站中祝福的笑聲嘎然而止,馮興喝令萬寶六等七名驛卒守好驛站,帶另外兩名好手疾奔入對面林。不帶萬寶六去,是怕他會讓冬憐大人分心。這些天都是萬寶六給她端茶送水,這情愫生得快,卻生得有些不逢時。

萬寶六目眥欲裂,原地大吼兩聲,卻被身後驛卒同袍伸掌壓住肩,阻止他一個衝動便違抗了軍令。

亂世情長,情也短。

……

小朵小朵的雪花,如柳絮般輕輕飄揚而來,戴貓兒臉面具的水葉雪終於結束了三個周天的修行,迫不及待開窗先望向車外頭。

車外不知何時,有十二名邊軍鐵騎在前方帶路,身上儘是鐵血肅殺的味道。

水葉雪再看看周圍,有些不想下車去,因為地上有不少屍與血……

雖說這裡是偏離主戰場的一條空曠荒野道,但兩軍騎卒的經常捉對廝殺,有不少殺到這地。水葉雪再望向不遠方,那座烽煙濃重的謝雨城,那裡還隱隱傳來廝殺聲,墨黑色的城門倒在地上,爛得不成樣子,有攻城錘鑿裂的破洞,有馬蹄印刀斧印與血。

不遠方還有數架破敗的投石車,燃燒的火煙仍未熄滅。

黑潮般的大梁邊軍長驅直入謝雨軍城最內裡,廝殺聲便是從那裡傳來。

水葉雪有些愣愣出神的望向那方。這時車隊前方行來一頭髮斑白的女子,雪花落在她發上,更顯白如雪。女子失魂落魄,除了腰間掛著一個護身符之外,別的什麼也沒帶。她跪在前方的邊軍鐵騎面前。

領隊的是察猜,察猜豎拳讓後方車隊停下,點出兩名手下:「你們帶她去找謝廣的墳,軍中規矩我不多說,沾了不該沾的都得去大燕宮當太監,這是王爺親口說的,懂?」

兩名手下立即抱拳領命:「屬下懂。」

歷來大梁宮裡嬤嬤多,大燕宮裡太監多,梁九這是要把那些戰時把持不住的傢夥閹了送去大燕宮噁心人呢。

鞏婷雲目中回過些神,對著察猜磕個頭後跟在那兩騎後。

戰事將近收尾的時候寇太平讓察猜來護送這隊車馬鏢,起初察猜老不願意了,這勛疤沒撈到幾個,護個啥子的鏢。直到知道車中有貴人,這才不得不領命前來。

有六騎忽然出現在前方,是留守在此地最後的虎賁軍。他們是來帶謝將軍的家眷回大燕的,見到大梁邊騎並未把鞏婷雲如何,看模樣是帶她去找謝將軍的墳。他們看著那跟在兩騎後頭的女子沉默片刻,然後看向察猜,察猜也看向他們。

察猜戴有一雙露指的虎皮手套,上面棕黃與黑色的條紋相間,他先調轉馬頭,對著這長長的車隊其中一輛,那個面戴白貓兒臉面具的女子,『啪』的抱拳一禮,其聲叩響。

而後回頭抽刀,聲高氣昂:「刀!」

九騎鏘聲抽刀,馬蹄再疾。

水葉雪回頭好奇道:「師傅師傅,那老兵為什麼對我行禮?」

燕非堂目光複雜,搖頭不語。

水葉雪像想到什麼,急沖沖就要下車。

燕非堂大喝:「哪裡去!」

「回禮呀,師傅,我們行走江湖講的便是一個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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