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裡弄鎮的經濟是在90年代初期就發展起來了。裡弄鎮早期發展的是紡織業，後來發現童裝銷路好，大部分企業就專攻了童裝生產、加工和銷售。目前，從事童裝的大小企業有近千家，從業人員15萬。童裝業剛剛興起的時候，對品牌也沒什麼要求，只要生產出來就有商人批發去，鎮域內的經濟也蓬勃發展起來。

但是因為對品牌的培養需要時間，需要渠道和比較高端的人才，為了賺快錢，大部分企業放棄了自主品牌的打造，而是替一些外商企業做加工的訂單。

前些年，大家手中都有訂單，中小企業的日子都很好過。但是，這兩年以來，訂單卻越來越不穩定，有些年成好，有些年就沒有。韓峰覺得奇怪：「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市場需求波動這麼大嗎？」黃笑卻搖了搖頭說：「我們原本也以為，這主要是市場需求的原因。後來，我們去了國內其他也從事童裝生產的地方，發現並非是這個問題。」韓峰喝了一口茶，很感興趣地問道：「那是什麼問題？」

黃笑走向了窗口，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如果我們沒有進行深入的了解，想都想不到。其實，童裝加工這個行業，已經掉入了品牌外商給挖的『坑』裡。」韓峰聽得更加感興趣，他也站了起來：「『坑』？什麼樣的『坑』？」

黃笑轉過了身來，臉上帶著一絲憂色：「我就打個比方說，在我們國內假設有三個跟裡弄鎮一樣的童裝加工基地，分別是裡弄、紅湖和千山，因為這些年來都想賺加工的快錢，基本上沒有去拓展自己的市場。全球的童裝市場已經被不斷併購的外商壟斷了。假如外商手中有1億個訂單，他們給裡弄5000萬個，給紅狐3000萬個，給千山2000萬個，給大家很好的利潤，鼓勵大家好好乾，來年還會加訂單。果然，第一年大家都有收穫，幾千萬個訂單做下來，口袋裏都是錢。因為想要賺更多的錢，來年接更多的單子，於是三個地方的企業都開始擴大生產，加大設備投入。但是，等他們擴產之後，問題就來了。」

韓峰靜靜聽著，黃笑繼續說：「到了第二年，這些外商給了裡弄4000萬個訂單，給了紅狐3000萬個訂單，給了千山3000萬個訂單。這樣一來，裡弄少了1000萬個訂單，千山多了1000萬個訂單。裡弄本應該抱怨了，但是它不敢有什麼怨言，甚至願意壓低報價。

為什麼願意壓低報價呢？因為加工工廠有個嚴重的問題，就是擴產容易、減產難。每一次擴產都是一次性的固定投入，擴產之後的維護成本會逼著加工工廠不敢減產。簽單的時候，外商只會給一個邊際的毛利率，根本不考慮你有多高的固定成本。

好戲還在後頭。到了第三年，按照加工工廠的慣性思維，紅狐會擴產到4000萬個訂單，千山會擴產到3000萬個訂單，裡弄則是維持5000萬個訂單的產能。這時候，外商跟三個地方攤牌了：現在你們有1.2億的產能，我這裏只有1個億的訂單，我只需要你們當中的任意兩地就夠了，有一家要出局，還引入了在短時間同時單獨報價。結果，很有可能裡弄和紅狐會報出一個僅是成本價的價格，千山則可能報出一個低於成本價的價格。因為不開工只能虧錢，開工則可以虧的少一點。在這種格局下，童裝加工企業就只能忍氣吞聲。」

韓峰之前並不了解這個情況，聽了之後，讓他很是震驚。只聽黃笑又說：「據我們了解，這種情況不僅僅是發生在童裝產業，還發生在其他很多產業。」

原來，在飯局上，周曉他們說，今年生意不好做，沒有訂單，其實深層次原因是他們這樣的加工廠，掉入了外商的價格戰陷進當中。韓峰看著黃笑說：「看來，真的是商場如戰場，做生意並不是你有工廠、有工人就可以了。稍一不慎，你的廠就是別人的廠，你的人就是別人的人，你的錢也就是別人的錢。你幹活，數錢的卻是別人。」黃笑微微點頭：「誰說不是呢？我到這個裏弄鎮來，如果說還有收穫，明白了上面的道理就是我最大的收穫了。」

韓峰因為周曉、陸偉、蔣新這些少年玩伴，正在從事加工行業，也不由替他們擔憂起來：「如果按照這個情況，裡弄鎮的童裝加工行業，不會有很好的前景了！」

黃笑走到了沙發前，雙腿併攏地坐了下來，說：「坐吧，我再給你添點水。」韓峰的水杯放到了茶幾上後，黃笑給他加了水：「是啊，童裝加工業的好年成已經過去了。如果不儘快轉型升級，這個行業早晚是要沒落的。所以，上級派我來這裏擔任鎮長，首要的任務，就是希望我來推進童裝產業的轉型升級工作。」

韓峰抬起頭來，她輪廓分明的臉蛋，原本肌膚異常潔白，如今喝過了酒，在白皙之上覆了一層淺淺的緋紅，更加動人，也呈現出了平時隱藏的嫵媚。讓韓峰奇怪的是，黃笑所謂的「上級」為什麼要派她來完成如此艱巨的任務呢！這種難事，似乎不應該交給一個女生來完成啊！當然，韓峰也聽說過，在體制內，有種說法是，「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這還說明組織是在鍛煉你！這種邏輯，韓峰不是太懂，也不是太認可。

但是，他又瞧見黃笑的嫵媚之中帶著堅強，看來這個艱巨的任務，並沒有完全把她嚇住。韓峰就問：「那麼，你打算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呢？有什麼好的辦法了嘛？」黃笑雙手放在膝蓋上，綠色連衣裙的低領中，一條深深的溝壑就顯露了出來，讓韓峰的目光不由自主溜了進去。但是，他趕緊將目光拉了回來。

黃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身子坐直了一些，說：「辦法，其實只有兩個。今天在吃晚飯的時候，你的那些朋友也提到了。第一個辦法，就是自己去擴寬銷售渠道；第二個，就是打造自主童裝品牌。但是，這兩件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難。如果不難，大家都去做了。」

「不難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做，但只能賺到辛苦錢。」韓峰天生對沒什麼挑戰性，很容易做的事情，沒有什麼好感。他更喜歡做一些有挑戰性的事情，那樣的事情成功了，才有成就感。所以，韓峰說：「我覺得，無論從個別的企業主來說，還是從你們政府培育特色產業來說也好，轉型升級是必須的。」

黃笑看著韓峰，似乎從他的話裡受到了鼓舞：「你說的沒錯，可是問題多多。就說拓寬銷售渠道吧，因為童裝加工企業都是中小企業，他們擴產的固定投入就已經壓在他們的肩上，資金本就非常緊張，他們根本就沒有實力去拓寬渠道。拓寬渠道，就要走出去，人力、時間、門店和差旅等都是費用，一個企業根本承擔不了。」

門店？差旅？韓峰忽然之間，腦袋裏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只有三個字「潘多拉」！韓峰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在大學期間，創建的網站「潘多拉」。

韓峰就興奮地對黃笑說：「拓寬渠道，不一定非要讓人走出去。」黃笑有些不解：「不讓人走出去，那怎麼拓寬渠道？」韓峰：「人不出去，東西可以出去。」黃笑覺得韓峰說得有些不可思議：「人不出去，不跟客戶打交道，不去推銷產品，東西又怎麼出去呢？」

韓峰說：「通過網絡！」黃笑有些奇怪地看著韓峰：「你的意思是，在門戶網站上打廣告嗎？」人們對網絡的了解，還局限於門戶、搜索網站等。黃笑雖然比較年輕，也是大學畢業，但是工作之後一直在機關工作，對於商業、科技領域了解不是很多。韓峰說：「我的設想，是直接在網上賣東西。我當時在大學裡，就建過一個類似的網站。」黃笑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熱情，她就問：「你詳細跟我說說，我覺得你提到的網站很有意思。」

韓峰就把自己在大學期間，創建了「潘多拉」的事情，對黃笑說了。黃笑聽了，很有些興奮：「我覺得這個網站可行。如果鎮上的童裝能夠通過網上賣出去，就不需要依靠批發商，這的確是一個好辦法。」韓峰說：「可現在，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就是支付和物流，還沒有辦法解決。」黃笑說：「那就想辦法解決。你剛才不是說，簡單的事情大家都會做，我們就要做點難的事情嗎？」

韓峰瞧見黃笑的眼眸中，閃著光色和熱情，那是一種年輕女領導的熱情。對她來說，做成這件事情，肯定意義重大。韓峰也非常願意幫她，但是他又考慮到另外一個問題：「還有一個事情，那就是品牌。鎮上的童裝企業，這麼多年來已經放棄了品牌建設，就算放到網上，大家會不會還是不認可？」

黃笑想了想，說：「我帶你去看一家童裝自營小店，也許能給解決品牌問題一些啟發。」黃笑說走就走，還拉住韓峰的手，讓他趕緊跟上？韓峰被黃笑拉住了手，隻覺她的手軟軟的，異常舒服。

到了門口，黃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拉著韓峰的手，驀地放下，臉上卻已經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