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樓，大領導辦公室外。

萬方新已經是第三次來這裏了。

前兩次，大領導都沒見他。

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見到。

萬方新看了一眼緊閉著的大領導辦公室門，心情沉重地走到了旁邊秘書辦公室門口，抬手輕輕敲了兩下。

辦公室中，秘書很快抬起腦袋，看了一眼門口。見到萬方新的臉後，眉頭不可察覺地微皺了一下，而後迅速站了起來，一邊笑著說：「萬領導，您過來了啊！」一邊快步往門口走。

兩人握了手後，秘書要迎萬方新往屋裏去，萬方新沒動，訕笑著說道：「我就不進去坐了，我今天來……」

萬方新話還沒說完，就被秘書打斷。

秘書面露為難之色，道：「萬領導，不是我不願意幫這個忙，實在是大領導這兩天確實很忙，實在是抽不出時間見你。」

萬方新一聽這話，便知今天肯定也是沒希望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兩天麻煩你了！」說完這話，他就打算走。

但，王秘書卻叫住了他：「萬領導，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不如進來坐坐，正好我也有些事想請教您一下。」

萬方新這兩天因為韓峰的事情，心情一直很不好，再加上大領導一直避而不見，更是讓他感覺頗為受挫。所以，王秘書說有事請教他時，他多少有些意興闌珊。可這王秘書可是大領導的秘書，萬方新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勉強擠出個笑容後，道：「王秘書客氣了，你有事直接說就行，哪裏還用得著請教二字！」

王秘書笑著將他請進了辦公室。

坐下後，王秘書打量了一下萬方新有些憔悴的面容，遲疑了一下，道：「萬領導，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王秘書有話儘管說。」萬方新道。

王秘書笑了笑：「行，那我就說了。萬領導這兩天來找領導，應該就是為了韓峰的事吧？」

對於王秘書的看破，萬方新倒也不驚訝。作為領導的秘書，要是連這點敏感力都沒有的話，那他這個秘書肯定是當不稱職的。

既然被看破，那萬方新也沒必要隱瞞，輕輕點了點頭。

「萬領導，恕我直言啊，依我看，你現在最緊要做的，應該是跟這個韓峰劃清界限！而不是幫他到領導這裏來求情。」王秘書沉聲說道。

萬方新苦笑了一下，沒接話。

王秘書說的，他自然明白。可是，誰讓他是真的把韓峰當兄弟了呢。

王秘書見他這樣，嘆了一聲，道：「韓峰出事，大領導很生氣。你也知道，在出事之前，大領導對這個韓峰可以說是青睞有加，韓峰大廈結頂儀式，領導自己沒空，還特意安排了的丁副領導過去，這樣的榮譽在中海市可謂是絕無僅有了吧？但，先是韓峰大廈停電不說，這個韓峰竟然還醉駕撞死了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你萬領導受牽連，大領導臉上也是無光啊！您說是不是？」

萬方新點了點頭。

「所以啊，您聽我一句勸，接下去就別再來給這個韓峰求情了。否則的話，讓大領導失望生氣的，可就不僅僅只是那個不爭氣的韓峰了！」王秘書點到為止，萬方新不傻，自然明白這話的意思。

他只能點點頭，道：「我明白了，謝謝！」

王秘書笑了笑，道：「萬領導不用客氣！大領導對您還是很看重的，只不過，您自己得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而且，韓峰雖然出事了，可韓峰大廈還在您的紫浦區，它依然還是中海市最高的大廈，還是紫浦區的地標。只要等一段時間，等這個事情的影響淡了，再給韓峰大廈改個名字，照樣還是能給紫浦區帶來好處的，您說呢？」

「還是王秘書想得周全。謝謝了！」萬方新努力擠著笑容。

王秘書見萬方新似乎接納了他的意見，臉上笑容濃鬱了不少。接著，他又岔開話題說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後，萬方新就起身告辭了。

剛到樓下車裏，萬方新的手機就響了。

是韓峰的秘書白素打來的電話。

萬方新看了一眼，拿著手機，有些猶豫。半響，他才接通了電話。

電話一通，那頭的白素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萬領導，見到領導了嗎？」

幾次三番都沒能見到大領導，剛還被大領導的秘書給「指點」了一通的萬方新，心中不僅挫敗，還頗為羞惱。

此刻聽到白素追問，情緒便有些壓不住，直接斥道：「催什麼催！要不你來？」

電話那頭，白素拿著手機愣了一下。旋即臉色一暗，沉默了片刻後，道：「對不起，萬領導，我不該……」

這一頭，冷靜了下來的萬方新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嘆了一聲後，打斷了白素的話，道：「不好意思，剛才不該朝你發火。領導這裏還是不肯見我，你們韓總的事，我恐怕是幫不上忙了！」

白素拿著手機，再度沉默。

幾秒過後，她深吸一口氣，道：「沒事，萬領導您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謝謝！」

這話就像是在諷刺萬方新一般，讓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也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口，聲音變得平靜而冷漠：「要是沒其他事的話，就這樣吧。我這邊還有事要忙。」

「好。萬領導再見。」白素說完後，就先掛了電話。

萬方新拿著手機，聽著裏面嘟嘟的聲音，心情很是煩躁。

他從來都不標榜自己是一個喜歡做好人好事的人，可他從來也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只知道趨利避害的人。這大概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下來，他的秘書都已經是領導了，而他卻也還是一個領導。

可他如今已經是將近五十歲的年紀了，如果再不能上一個層次，那麼這輩子很可能就要這樣到頭了。

踏上仕途的人，沒有一個是不想著陞官的。

他也不例外。

如果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要幫韓峰的話，那麼很可能他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甚至，如果得罪了大領導，再被韓峰牽連到聲譽的話，他現在領導的位置都很可能坐不穩。

剛才王秘書的那番話，如果沒有大領導的意思在裏面，他是不會說得這麼直白的。

萬方新不得不顧慮。

最關鍵的是，那天晚上，他離開山莊的時候，也已經是神志不清，根本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所以，他實際上也無法確定，當時韓峰是個什麼狀態。也就是說，他也沒辦法肯定，韓峰當時是不是存在故意殺人的能力。

萬一他真的是酒精作用下，衝動殺人呢？

否則，那麼多的巧合，又如何解釋呢？

萬方新雖然從情感上，不太願意相信韓峰真是這樣衝動心狠的人，可此刻，心思動搖之下，卻也是情不自禁地就有了這樣的顧慮。

這世上，從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呢！

萬一韓峰真的是酒精作用下，衝動殺人，那他現在要是豁了出去幫韓峰求情，一旦事情被坐實，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給自己臉上扇巴掌！到時候，他又該如何自處？

萬方新是越想，這心中的退堂鼓就打得是越響。

一方面是困難重重，希望渺茫；一方面，有可能得罪大領導，導致自己烏紗帽都不保；還有一方面，事情真相如何，還很難說。

這三方面一結合，萬方新似乎已經找不到繼續幫韓峰的理由。

他靠在椅子裏，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將心頭的一切掙扎猶豫，都暫時壓到了心底，不去想它。

這幾天，因為韓峰的事情，他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整個人都快精神衰弱了。

「開車！」片刻後，萬方新淡淡開口喊了一聲。

司機聞聲，立即啟動了車子，一聲轟鳴後，車子漸漸離開了停車場，駛離了市政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