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後，張老爺子重新流連在了小孤山上。

當他走到一處明顯的窪地時，他也不管地面乾淨不幹凈，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他先是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然後身子一歪，整個人都躺倒在了地上。

眼睛，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天空發獃……

十二月的天氣中，帶著一絲冷漠荒涼之意的風。

這陣風，先是輕撫過了小孤山上的雜草，當把雜草壓彎腰的同時，又刮過張老爺子的臉頰，繼而帶走了他身上的體溫……

良久之後，張老爺子從呆愣中清醒了過來。

他坐起了身子，然後撿起了一段樹枝。

拿著樹枝，張老爺子遊走在這條明顯窪地邊沿上，當他走到一處有著十字型窪地的時候，他才停住了腳步。

這個時候，他跳下了窪地，用手裏的樹枝，不斷的挖著泥土……

當陳默一隻手裏拎著兩瓶槐花酒，一隻手裏拿著兩隻處理好的「白條雞」，重新來到小孤山的時候。他發現，張老爺子不見了，只有空氣中冷冽的風，好似在告訴他，張老爺子曾經在這裏停留過。

掃視了一下周圍，陳默叫喊了起來：「張爺爺，您在那哪？東西我都拿來了」

可周圍卻寂靜的很，連一道應答聲都沒有。

陳默頓時嚇了一跳，他趕緊扔下了東西，到處尋找了起來……

他找了老半天也沒發現老爺子的身影，到了這個時候，陳默的心都涼了半截。

就在這時，一捧泥土從窪地裡被甩了上來。

陳默趕緊跑了過去……

當他跑到窪地邊緣一看，陳默終於發現了張老爺子。

可張老爺子此時，竟然在窪地裡挖地。

那些從泥地裡挖出的新鮮泥土，在周圍撒的到處都是。

陳默趕緊喊了一聲：「張爺爺，您這幹嘛呢？這裏不是竹林，沒有竹鼠，您要是還想吃那玩意，回頭我給您弄兩隻來。」

「啊！」

張老爺子聽見聲音後，抬起了頭，對著笑道：「娃子你來了，你別管了，你先去把東西弄上去。等我找到東西了，我就去找你！」

「不是。」陳默問道：「張爺爺，您在這找什麼東西呢？」

「你別管了，先去把東西弄上去再說吧！」

張老爺子揮了揮手，看意思分明就是想把陳默支開。

「張爺爺，用不用我幫你？」

「不用，去吧！」

「那好吧！」

陳默見此，也只能無奈的離開了這裏……

當陳默走回原處，把扔在地上的東西拿過來，並且開始烤的時候，張老爺子還不知疲倦的在那挖土呢。

當陳默給穿在樹枝上的白條雞撒調料的時候，張老爺子依舊在挖著土……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之後，東西快烤好的時候，張老爺子終於從窪地裡爬了上來。

他的手裏也多了一件東西，一件被泥土包裹著的軍用水壺。

水壺的帶子與蓋子，已經腐爛了，而且，水壺還是一個憋得，細看的話，上面還有一個貫通的小孔。

張老爺子擦了擦汗，興高采烈的坐在了燒烤架前，用雜草與樹枝，不斷的清理著水壺上面的泥土。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分明就是把這個爛水壺，當成了剛出土的寶貝來看待了。

陳默見此，馬上問道：「張爺爺，您挖了半天地，就找這東西？不就是一個爛水壺嗎？」

「怎麼著？」張老爺子問道：「你看不上這個爛水壺？

我告訴你小子，你別看這個水壺又破又爛的，可這個水壺的歲數比你還大呢。」

張老爺子這時把水壺拿了起來，然後把那個孔洞對著陳默，接著，他問道：「小子，看見這個小窟窿了嗎？

想當初，要不是這東西給我擋了一次子彈，沒準我就交代這了。你敢看不上這個水壺，你信不信我現在揍你一頓？」

「別別，張爺爺，我就一說，您別當真啊！」陳默苦著臉說道：「張爺爺這水壺真是你當初用過的呀？」

「這還有假！」

張老爺子收回了水壺，繼續清理著，他嘴裏也沒閑著，語氣裏帶著一絲緬懷說道：「這個水壺啊，想當初還是我做後勤的時候，三連的連長打縣城的時候繳獲的戰利品呢。

他打了一次縣城，那小子可就發了，美的大鼻涕泡直往外冒……

後來，打延安保衛的時候，他們的彈藥不夠了，非得拿著這個破水壺壓在我那。

說是什麼，老首.長送給他的，等打完了仗，他還回來贖呢。

我當然知道這水壺到底是什麼來歷了，我就不肯跟他換彈藥啊。

就這麼的，那三連長跟我那墨跡了半天。

可我那時候身上一堆的事，哪有功夫跟他扯淡，於是，我就扔給了他二百發子彈……

三連長搬著彈藥走了，可他也把水壺給我放著了。

結果啊，這仗打完了，我也沒見著他回來贖……

我這麼一打聽，才知道，那三連長懷裏抱著一捆手榴彈，跟鬼子的裝甲車同歸於盡了……

再後來啊，這水壺就到了我的手裏，好歹也算個念想不是……

等我做到政委的時候，在這打了一場阻擊。

鬼子那機關槍啊，就開始開了閘門的水龍頭似得，那子彈，跟雨點是的，就向著我們潑了過來。

我年輕那會性子沖啊，端起機槍我就摟了火……

結果啊，我亂槍把對面那開機槍的給小鬼子打死了，可也讓他們那的狙擊手瞄上了我。

我們團長眼神好啊，他看見鬼子瞄準我了，一下子就把推一邊去了。

可團長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

一顆子彈從他的咽喉，橫著就穿了過來。

狙擊槍子彈的動能那多大呀。

穿過了團長的咽喉還不算，還正好打在了我後腰上掛著的水壺上了。

我運氣好，沒死了，可我們團長他……他……」

說著，說著，張老爺子的語氣，有些哽咽了起來。

陳默聽著張老爺子的故事，腦海裡不由的編織起了，那個戰火紛飛年代的畫面。

看了看周圍，他就感覺啊，耳邊還迴響著槍炮聲，還有先輩們，那聲嘶力竭的吶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