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眼來到了臘月二十二，也就小年頭一天，那晚上帶著倆孩子出去備劈柴的張秀梅回來後，還沒等歇口氣呢，大隊裡的人上門告訴了她一個消息。

明天帶上傢夥什去大隊裏頭，因為大隊年終要結算工分了。

結算工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辛苦了一年了，終於可以看到收成了。

工分到底是什麼呢，90後和00後不一定知曉，但80後絕對能明白。

這個東西呢，對於各家各戶來說，簡直太重要了，有了工分你可以換糧票、布票、油票、肉票、這個票，那個票的。

顧名思義，那個年代，你每買一樣東西，都得付出相應的票據，但是光有這些東西還不行呢，你還得有銀行發行的大票子，這個大票子當然就是錢了。

工分怎麼獲得呢，很簡單，就是給隊裡幹活。

這個幹活也是分人和分等級的。

工分可以分成好幾等，第一等是10分，第二等是9分5，三等9分，以此類推……

比如說，一個壯勞力給隊裡趕一天車，可能獲得10分，但這個基礎上卻是得一個壯勞力才行，孩子跟著大人一起趕車是不做數的，非要作數的話，也就最多1分而已，這還是隊裡看這家挺困難的情況下，幫扶的結果。

還比如說，家裏是給隊裡養豬的，每月，每次起圈（就是清理豬圈，要大糞做肥料）可以獲得20分到30分，孩子出去打豬草什麼的，也可以獲得2分。

獲得工分的名目不僅繁多，而且花樣也特別多。

陳私塾他們一幫趕山人護送關月秋，獲得的工分也是做多的，達到了每天20分，這也無怪人家死命的往裏鑽了，就這，還是村裏大隊緊急剎車的結果呢，不然這麼高的分數下，沒準全村都得跟去了。

那個時代，一年到頭最多也就能弄個兩千分到三千分就了不得了，這還是家裏哥兒七八個壯勞力的情況下，要是家裏人口少了，混到兩千都費勁。

別看分數挺高的，但是你知道一分給幾個大子麽？十分兩毛錢，這還是隊裡今年豐收的情況下呢。

在大山裏頭就別想了，十分一毛，多一厘都沒有。

陳私塾趁著農忙時節趕山、趕集這兩樣外快呢，糧票什麼的可以弄上三五十斤的，也就勉強混個喝稀粥而已，想吃肉了，可以，只要不怕遇到猛獸，那就自己去山裏打吧。

因為這個，每年不得沒幾個人啊。

張秀梅手巧，速度還快，是給隊裡織布的，每天可以弄上個一等工分，也就是10分，一毛錢而已。

老太太年紀大了，乾不動重活了，但是老人家依舊發揮著餘熱，是給隊裡編涼席的，每天5個工分，就因為這個，老太太眼睛才不好使的。

陳玲倒是好說，陳默沒來的那段時間，她放學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跨上背簍拿上鐮刀去打豬草，每天兩個工分。

這一大家子，一年到頭給隊裡幹活也就弄個一千多分，要不是有陳私塾出去趕山，早就餓死了。

自從關月秋來了之後，陳私塾家的日子才好了一點點。

因為他可以趁著年關護送關月秋出山回家團聚這段時間，可以弄上600分左右。

其實這是老爺子給出的福利，一來一回總共40天左右，老爺子當兩個月算，也隻算兩個月的，多了不算，哪怕出去三個月的也當兩個月算。

不管怎麼說把，裏外裡的把一年的工分換成錢後，也就勉強200塊而已。

你還別看不起這兩百塊，這可是能讓一大家子，過個肥年的。也幸好關月秋教孩子們讀書識字沒要錢，否則大山裏的人家，絕對不會讓自家孩子去上學了。

奧，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哪還有糟錢供孩子上學啊，你別開玩笑了好嗎！

第二天，張秀梅推著家裏的獨輪木頭車，倆孩子攙著老太太一齊趕往了大隊。

寨子裏的大隊呢，位於孤山的南面，離著劉二土老爺子家倒是不遠，走上幾分鐘就到，同時呢，大隊周圍也是寨子裏的人家主要聚集的地方。

沒辦法，寨子裏的糧倉什麼的都在這塊呢，那不得找人看著呀，萬一有人餓的受不了了，過來搬糧食，那可怎麼好呢，要知道，這些糧食可都是上交給國家的糧稅。

等一家四口到的時候，大隊外面圍滿了人，有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說著自己家今年弄了多少分，也有一幫子漢子聚在一起，吐沫橫飛的說著明年要弄個好活計，多弄上一些工分什麼的。

一幫孩子在人群裏面來回的跑著、笑著，玩著捉迷藏，偶爾還會招來大人們的呵斥。

大隊外面亂鬨哄的時候，劉二土老爺子佝僂著腰，手裏攥著煙袋鍋子跟一個帳本，背著手，從糧倉裏面出來了。

當他出來那一刻，場面一下子靜了下來，因為大夥兒把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就連孩子們也老實了下來。

沒辦法不老實，老爺子年紀不僅是寨子裏最大的，他是村長的同時也是生產隊的隊長，手裏掌握著全村人的工分帳本。

掌握了帳本也就是掌握了整個寨子的生殺大權啊！誰要是敢惹得老爺子不高興了，他一怒之下，給你少算上那麼幾十分，那馬上就會招來一家子的埋怨，就是動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老爺子看到場面靜了下來，他清了清嗓子說話了：「大夥兒來的都挺早的，今兒是啥日子呢，額也就不多說了。」緩了一口氣，老爺子補充道：「這個工分啊，相信大夥兒也都各自記了一筆帳，一會額念工分的時候，大夥兒哪地方不明白的，先別嚷嚷呢，回頭跟會計對一下。」

說完之後，老爺子聲如洪鐘地問道：「大夥兒都聽清楚了沒？」

「聽清楚了……！」

「玲兒，你過來！」老爺子沒有親自念工分，也沒有招呼會計，而是招呼的陳玲，這一幕著實讓村民們大跌了一把眼鏡，眾人的目光，也一下子全都聚集到了陳玲的身上。

陳玲看到大家都盯著她，她也感覺到了幾分懼意，當她聽到老爺子念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也愣了，不過，她沒有直接到老爺子那，而是躲到了張秀梅的身後。

張秀梅也懵了，遂看了一眼老爺子。

老爺子笑呵呵的說道：「哎呀！這人老了，記性也不行了！」緊接著他就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咱這塊認字的沒幾個，老頭子額的歲數也不小了，也該讓年輕人出出頭了。」緩了口氣後，老爺子繼續道：「往年啊，都是額們幾個隊裡人念工分，往後啊，咱們改改規矩！」

不等大夥兒消化了這句話，老爺子緊接著說道：「女先生能教咱們娃認字是咱們的造化，咱不能忘了這恩情！這往後哇，就讓女先生門下考第一的學生來念這個帳本。」

最後老爺子又問了一句：「大夥兒說，中不中啊？」

一石激起千重浪，這個消息簡直太震撼了，自己家的娃有機會能在大夥兒面前出頭了，這是好事。

想到這裏，大夥兒的目光對老爺子，那是越發的恭敬了起來。

好半晌後，終於有人應了起來：「額沒說的，額看就這麼辦。」

有人開頭了，那絕對會有第二個的。

不一會，全體村民都響應了起來。

老爺子看著這一幕樂了，樂的後槽牙都露了出來。

由此導致的結果就是，以後在關月秋那讀書的孩子們，越發的努力了。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也有的調皮孩子呢，身上總是帶著一些莫名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