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市上換取了一應的生活需要用品後，第二天，陳私塾揣著剩餘的糧票與毛票，帶著倆孩子高高興興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倆孩子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得，路上不再嘰嘰喳喳的了，而是變得沉默了起來。

中午，父子三人打尖的時候，陳私塾抽時間問道：「娃子，你們這是怎麼了，這一路怎不說話了呢？」

陳默與陳玲互相看了一眼，二人一起信誓旦旦的回道：「老漢兒、爹，我想跟你學趕山。」

陳私塾身子一顫，臉色鄭重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倆孩子，好半晌後，他臉色才緩和了下來，說道：「瞎說啥呢，你們知道啥叫趕山呀！」

陳玲拉著陳默站了起來，脆生生的說道：「爹，我們長大了。」

「呵呵！！」陳私塾笑了起來：「你們剛幾歲呀，就說自己長大了，咱別鬧，趕緊吃完了好回家，要不婆婆跟你娘就該不安生了。」

「爹，我們沒鬧。」陳玲擲地有聲說道：「在集市上，我們都聽見了，您是為了家裏才冒險上山的，難道我們不是一家人麽？有了困難不該互相幫助嗎？」

一番擲地有聲的問話，把陳私塾這個笨嘴拙舌漢子，說的啞口無言，看向倆孩子的目光時，也充滿了欣慰。

陳玲說完之後，放在陳默背後的小手偷偷掐了他一下，示意他也來兩句。

陳默會意了過來說道：「老漢兒，俺姐說的對，俺們都長大了，俺聽婆婆說，你當年不到5歲的時候就跟爺爺在大山裏晃蕩了，俺今年都10歲了，怎麼樣也比你當初歲數大吧？」

陳私塾拉過了倆個孩子，把他們圈進了自己的懷裏，感慨的說道：「娃們，不是老漢兒不願意教你們趕山，要知道大山裏邊啥沒有啊……」

「老漢兒，俺不怕！」陳默不等陳私塾說完，便出來表態了。

陳玲剛要說話，陳私塾卻接過了話頭：「這不是怕不怕的事。」緩了一口氣後，他補充道：「額那時候家窮，婆婆身體還不好，額歲數小，天天吃不飽，餓的就剩皮包骨頭了，婆婆心疼額，想法的給額留吃的……後來你們爺爺一看，這那行啊，於是你們爺爺（ye四聲），沒辦法了就帶我上山了……」

說道這裏，可能是勾起了陳私塾的回憶，他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半天沒有說話。

陳私塾不說話了，陳默問了一句：「後來吶！」

「後來呀！」陳私塾閉了一下眼，睜開後繼續道：「等婆婆身體好了一點後，爺爺就不準額上山了……再後來啊，你們爺爺有一回上山，一個多月沒回來，額跟婆婆眼瞅著都要餓死在家了，要不是你們二土爺爺周濟咱家呀……」

陳私塾眼圈紅了起來，有些說不下去的意思了……

「後面呢？」這次是陳玲問的。

陳私塾偷著抹了一下眼角，帶著一絲哽咽說道：「後面呀……過陣子，你們爺爺兜著一兜子松露，渾身上下都是血的回來了，村裏人一看口子吶，這是叫山裏的『過山黃』給咬的，凈修大師父來的時候，你們爺爺沒堅持住，就……」

到了這裏，陳私塾真的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倆孩子更是哭的稀裡嘩啦的……

陳私塾摟著倆大哭的孩子，心裏酸酸的，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

等倆孩子哭成了花貓臉，也停止了哭聲，陳玲摟住了陳私塾的脖頸哽咽著求道：「爹，那你以後別出去趕山了，行不？等我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你。」

陳默聽著這個故事，心裏不由的想起了陳滿倉，小手抱著陳私塾的胳膊比陳玲還要緊幾分……

陳私塾聞言笑了起來。

他說道：「額不出去趕山，家裏吃啥呀？」接著他拍拍了倆孩子的後背說道：「中了，別哭了，趕山這行就這樣。」

陳玲抽泣著說道：「爹，那以後你出去趕山，我們更應該跟著了。我們老師說了，要孝順父母，有危險了一定要先自己上。」

「跟著啥跟著。」陳私塾補充道：「要不這樣的吧，等你們大了，額就不出去了，等著你們倆養活咱一家子。」

「中。」

「中。」

倆孩子趕緊一口應了下來，但他們心裏是怎麼想的就不知道了。

接下來的路程平平安安的，倆孩子也恢復了往日的笑臉，對陳私塾的感情也越發的深了……

第二天上午，爺三平安的回到了家中。

張秀梅趕緊的放下了手裏餵雞的小簸箕跑了過來，上去先把倆孩子拉住了上下打量著，看看磕沒磕著。

放下扁擔的陳私塾沒說話，只是看著張秀梅那緊張的樣子，有些好笑。

檢查完了之後，張秀梅後怕的說道：「下回說啥不讓你倆出去了，俺這幾天都沒睡好，一閉眼就……」

陳私塾當即打斷了她的話，笑著問道：「婆娘，娘還好吧？」

張秀梅一看陳私塾那沒心沒肺的樣子，氣就不大一出來，自己擔心的要死，你還敢偷著笑。

他上去一把揪住了陳私塾耳朵，跟母老虎似得凶了起來：「你還笑，要不是娘擱家沒人伺候，俺都要出去找你們去了。」

「快鬆手！」陳私塾說道：「娃們還在這看著呢，有啥事進屋說中不？」

「哼。」張秀梅冷哼一聲：「中，俺就給你點面子，回去在收拾你！」

說完之後，她鬆開了陳私塾的耳朵，然後瞧著籮筐裏面看去……

倆小家雀看到這一幕，忽然響起了村裏玩伴們說的話：你爹這樣的就是粑耳朵！

老太太帶著老花鏡從屋裏走了出來，她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裏空落落的，不由的也想起了一句話：媳婦娶過牆，老娘扔過牆。

陳私塾終於看到了老太太，他大喊一聲：「娘，兒子回來了。」

「好，回來了就中。」老太太說道：「別在外面獃著了，趕緊的進來喝口水。」

「婆婆！」倆孩子也飛奔了過去，嘴裏大聲的喊著。

「哎！」

說完之後，老太太拉著倆孩子慢吞吞的走回了屋裏。

走回屋裏的路上，倆孩子興奮的對著老太太講述著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院子裏一下子只剩下了欣慰無比的陳私塾兩口子。

把帶回來的東西放好之後，兩口子便回到了屋裏。

到了屋裏，陳私塾說道：「這回出去額給你帶點東西回來了。」

「浪費那錢幹啥呀！有那錢給孩子買點鉛筆本子啥的多好。」

她說是這麼說的，但是眼裏一直都帶著期望之色。

陳私塾這時，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拿出了一把紅色的木梳子遞到了張秀梅的面前，說道：「婆娘，看看喜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