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早上有人給胖妹傳信說，她媽從山上摔了，流了好多血，正在村醫務室裡躺著呢。

醫務室的大夫一看說治不了，做了簡單的處理後，讓他們送市區第一醫院動手術。這個年代的人哪最怕生病，剛混上溫飽的生活，哪有多餘的閑錢看病啊。

陸小芽把胖妹安撫好，直接去廠裡請了假，把燕子托給宿舍裡的人照顧著，匆匆和胖妹去了南豐村。

回去的路上，胖妹緊張的語無倫次，她媽沒給她爸生男孩，就一個賠錢貨，平時他爸的態度就惡劣到不行，眼下聽見「大醫院「動手術」幾個字眼，直接把他爸給嚇死了，遲遲不送市區醫院，不肯出錢，確實也沒錢，抱著等死的心態。

「就醫難」「醫不起」從古到今就沒解決過，哪怕是小康富足的21世紀，因為看病傾家蕩產的要多少，有些人更是在家等死。

陸小芽心中感概萬千，旁人千千萬萬她管不著，至少作為胖妹的朋友，她不能坐視不理，能幫忙就幫忙。

兩人小跑著到了南豐村的醫務室，胖妹媽媽還昏迷著，胖妹叫了一輛村裡的拖拉機，到了門口，她爸攔著死活不讓上車：「不去不去！省城的醫院是人去的地方嗎，沒個幾百能讓我們進門嗎？別丟人！你媽躺個幾天興許就好了。」

胖妹索性連爹都不叫了，氣憤地說：「不用你出錢，我帶我媽去看！」

在眾人的討伐聲和指責聲裡，胖妹她爸乖乖閉嘴慫了。

說到底，是沒文化加上窮的緣故。

拖拉機哢哢哢顛了有兩個小時，才到了市第一醫院，胖妹她媽只有呼出的氣沒有進去的氣，奄奄一息，送到急診那邊，醫生初步檢查了一下，就推~進了搶救室裡。

在冷冰冰的走廊裡等了一陣，護士跑出來說人搶救回來了，但是情況不樂觀，需要馬上動手術，否則的話……護士通知她去先繳個200塊。

胖妹一聽，臉白如紙，人差點沒暈過去，她手裡總共就二十多塊錢，絲綢廠一個月的工資，其他都是陸小芽給她的幫忙費。真的被她爸說中了，這醫院一般人來不起的。

護士見兩人穿著寒酸，心下有了計較，提醒道：「女同志，我們醫院有規定，如果不繳費，就不能動手術。」

胖妹急得掉眼淚：「……」

人家醫院第一時間給胖妹她媽做了搶救，也沒提錢，算不錯了。畢竟不是開善堂的，總不可能每個來看病的病人都給免了手術費，豈不是亂套了。

「同志，你把繳費單給我，我去交。」

陸小芽二話不說取走護士手裡的單子，往繳費大廳走。

胖妹追上來，吱吱唔唔：「小芽，那麼多錢……」

陸小芽淡然道：「人命關天，我怎麼能看著阿姨出事呢，這錢我又不是白給你的，你以後做工慢慢還我吧。」

錦上添花的很多，雪中送炭的少有。

親戚那兒借個遍恐怕都借不到100吧，陸小芽不過同她認識了個把月，就馬上借了她200，胖妹感動得稀裡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小芽，謝謝你！我一定會還你錢的，以後給你當牛做馬都行……嗚嗚……」

胖妹抱著她哭了好久，陸小芽嘴裡有些發苦，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誰讓她要做爛好人的，辛辛苦苦滿打滿算賺了300塊錢，如今少了200，簡直就是一朝回到了改革開放前。

沒關係，錢可以再掙。

錢沒白花，胖妹她媽動完手術，就轉到普通病房，當天晚上人醒過一次，醫生說需要觀察二十四小時。胖妹反正已經離職，剛好留下來照顧她媽。

陸小芽趁天黑之前從市區回到絲綢廠裡，燕子還沒睡，奶聲問：「媽媽，胖姨走了，還回來不？」

「胖姨不會回來了。」

「那我們還能經常見她嗎？」

陸小芽輕輕的撥開她額前的發，俯下身，貼著她的頭，柔聲說：「過不了多久，我們會和胖姨再見的。」

胖妹他媽住院的消息在絲綢廠裡傳了開，不知怎麼的，第二天車間主任找上了陸小芽，竟然暗示她，如果她想胖妹繼續回絲綢廠上班，就去找副廠長幫忙。

上次在辦公室發生的事，除了李梅，車間主任也是幫凶，這會兒竟給副廠長做拉皮條的托兒，簡直可笑！

見陸小芽瞪著眼不說話，車間主任繼續說：「陸小芽同志，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擺什麼譜啊，這種事情很正常的。你好姐妹正需要錢吧，本來好好的工作，都叫你給害沒了，你不該幫幫她嗎？」

「上次的事兒，副廠那邊很生氣，不過你只要稍微低個頭，認個錯，是吧……小陸，雖然之前我對你比較嚴厲，那都是為了你好，你是個聰明的人，知道該怎麼做吧？」

陸小芽聽得面色鐵青，壓著聲：「主任，您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也是好本事，可時間長了，紙包不住火的，您說是吧？」

自己苦口婆心軟硬兼施，哪裡想到對方不識抬舉，主任氣得面色發黑：「陸小芽，你這個、這個……」

他一時罵不出什麼詞來，陸小芽搶先一步說：「主任要是沒其他事，我先去工作了。」

主任發了一通脾氣，死丫頭，還真是油鹽不進！

如果不是副廠長發話，讓他暫時別管陸小芽，前幾天他就已經辭退掉她了。

……

陸小芽的心情比起發火的主任來，就跟餵了蒼蠅似的，堵著難受。

用出賣自己換取朋友的飯碗？她沒那麼傻。而且，胖妹知道了，也不可能允許她這麼做。

簡直可笑！

第二天下工，陸小芽帶上燕子去市醫院探望胖妹媽，趕巧遇到了兩個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