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對烈陽而言十分糾結。

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地球人的身份，哪怕休眠人並非自然生產的人類，但最起碼他們100%的時間都生長在地球重力環境下，軀體機能等方面無論如何也比其他地區的傢夥更接近地球上的祖先們。曾經的他為此不惜多次放棄移民機會。

然而槍騎兵殖民計劃關係到人類整體續存問題。

殖民計劃不成功，太陽系遭到任何意外甚至只是人類間的內戰，都可能導致人類這個物種的消失。覺醒者作為休眠人中的精英，似乎理應擔負起責任。

烈陽靠在椅子裏胡思亂想，感覺決定還是太難做。

「簽署保密協議後，我有沒有權利不接受後面的條款？」他把問題拋給擁有解釋權的監管者。

「那是您應有的權利。」

……烈陽抖了抖眼皮，自嘲的搖搖頭開始簽署保密協議。

外面的協議簽署比第二世界裏多了個項目，抽血。該工作是由雞蛋型懸浮醫療機械人配合完成的，會生成一個基因代碼，該代碼具有唯一性，就算是有複製人也不會一樣。

提取基因碼是個很緩慢的過程，烈陽藉機放下椅背，小憩一會兒。

走過流程，經由「雪」的喚醒，終於可以往後翻。

保密條款之後，是一封信件！

「CH073-2965111151163，或者應該稱呼您烈陽閣下。在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太空航行器槍騎兵IV即將竣工之際……吧啦吧啦……」

信件非常囉嗦，基本就是不斷的強調殖民局多有誠意，受邀人非常重要，要是不參與，計劃可能被迫後延之類的。

如果不是最後面幾句話，烈陽差點就以為這是份群發信函。

「經人類聯盟議會、第二世界管理委員會、太空航行事務部、外太空殖民局等機構和議，現誠邀CH073-2965111151163，既烈陽閣下接受槍騎兵IV艦長職位！」

艦長！

這幫夥計是不是傻？

我他瞄的沒上過真飛船啊！

我你瑪連地球大氣層都沒出過！

看完信件，他有點懵頭懵腦，繼續往後翻，想看看有沒有能解答疑問的。

信件後面是一份他的資料，說實在的，這份資料的細緻程度竟然比他自己知道的都多，而且他還真找到會邀請自己做艦長的原因。

心理評估。

潘文的心理評估還不錯，但那只是潘文。擁有全部經歷完全記憶的烈陽，實際是有精神障礙的。

兩個身份的心理評估，「自律」項目特別顯眼，潘文該項目的評價為「優秀」，而烈陽的該項目竟然寫的是「機器」！

機器，對烈陽並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但在別人眼裏，很可能是作為艦長必要的素質，畢竟等著他的是個需要持續兩百年左右的超長任務。

行為評估。

冒險傾向：偏低，有必要時仍會採取強勢行動。管理方式：管理層提前制定一系列計劃與應變預案，為各工作崗位留下足夠寬鬆的工作環境與時間，工作外僅對暴力等影響他人安全的行為進行干涉。

綜合評估。

「心理狀況不會影響工作狀態的特殊候選人，以其為核心構建的團隊能讓船員在最寬鬆的環境下完成任務，在各候選人中發生船員暴亂的可能最低，但管理層工作強度偏高，建議配備第三組副艦長。」

穩定的狀態與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放羊管理，可能還有其他因素，讓他成了槍騎兵IV的艦長第一候選人。

「難道是其他候選人太弱了？」

自言自語著，他繼續往後看。

大概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的競爭對手都有哪些怪物，更不可能知道他成為艦長第一候選人最重要的一點根本就沒出現在信件附錄的人物資料上。

事實上艦長的後期考察中，他是在大局觀上碾壓了其他除魔王之外的競爭者，而魔王恰恰是早就被某機構從內部淘汰了的。

在艦長競爭中，管理方式是最次要的參考，因為槍騎兵IV上有超空間通訊系統，即使這貨沒有經過長距離旅行的實際測試，保障兩光年內的通訊還是比較可靠的，艦長有十年以上的時間慢慢學習和適應。能和心裏承受力相提並論的要素，只有概念比較模糊的「大局觀」。

會看局勢，會借勢，才能在人員構成複雜的槍騎兵IV上，用最小的代價擺平內部矛盾，把精力放在完成主要任務上，否則連續兩百年陷在內鬥中，仙人都得崩潰，還談什麼任務。

個人資料之後，才是職權明細。

沒什麼可說的，感覺就是太空航行組擴大規模的產品，但是看過後烈陽不知怎麼就產生了種古怪的感覺。

再往後，又是一份槍騎兵IV的三維圖資料。

烈陽的眉頭靠近了些，偏頭看了眼還放在旁邊的薄膜資料屏，把它拿到一起，一點點放大相互對照著仔仔細細看過一遍。

艦長，原來如此。

艦長資料中的槍騎兵IV和薄膜資料版是不一樣的，並且也解釋了職權明細中哪來的古怪感——原來真正的槍騎兵有兩套艦體結構！。

人員分為A系統和B系統，兩個系統是完全沒有交點的，吃飯、睡覺、開會、工作、走路，A組與B組永遠碰不到一起，哪怕是兩邊的副艦長也一樣！

一個正常的艦長要管這種人員系統非得精神分裂不可，哪天起床搞錯系統，AB兩個人員系統同時喚醒的時候，樂子就大了。

奇特的結構，致命的管理缺陷，卻不是沒好處，比如內部人員鬥爭引發的面板破壞就不需要大動乾戈，慢慢修就行了，哪怕是某些致命破壞，任務也有希望繼續，而不是只能承受一次風險。一切，都建立在槍騎兵IV有一個可靠的艦長之上。

看過機密，後續的再沒什麼出奇，包括艦船安全手冊、各船員休眠區的工作區域細化資料、各設備概述及附錄等等等等。

烈陽只有短短的十多個小時，設備附錄這種包含著維修手冊、零配件資產標準等亂七八糟細節的玩意自然不可能都記下來，只能粗略過一遍。

即便細節資料只能粗略看過，等看到文件末尾的艦長協議時，居然距離24小時的決策期只剩3小時了，期間沒有睡覺。

他再次在署名/私隱資料錄入區停下，陷入思考中。

看過全面資料後，他反而沒之前糾結，現在他更傾向於去當那該死的艦長。

理由？

殖民局的艦長篩選居然找到覺醒者了，可想而知篩選範圍有多廣。從資料描述的艦長任務看，能輪到自己的結果至少也是億中挑一，或許範圍更大！

他都能猜到能達到基本標準的艦長候選人裡，肯定有一大波「魔王」或曾經的「魔王」。說實在的，僅從智能上判斷，烈陽不認為自己能競爭的過魔王，他能拿到艦長委託書很可能是綜合評估的結果。假設艦長競爭是公平的，魔王由於其遠超人類的智能評估，排位肯定是很靠前的，甚至可能一旦他拒絕下一個就是魔王候選人。這幫貨作為人類第一批基因進化者，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人類，若讓他們當了艦長，任務完成時，到目的地的都不知道還算不算人類。

那就幹了？

就他個人而言，倒是沒什麼變化，身為覺醒者，他在地球也要承擔幾乎稱得上殘酷的義務，做艦長除了時間漫長，倒是不用擔心哪天記憶突然被洗，最多是對手太少會有點寂寞。

「那我簽了？」掃描瞳紋之前，烈陽再次看向旁邊雪的投影。

這個投影一直都表現的很機械，也許是有什麼人盯著這裏，但雪畢竟是監管者，在地球上，沒有什麼是她不能動手腳的。

而此刻，烈陽想要詢問的對象，也只有不知該成為機器還是新生命的監管者。

果然。

「去吧，槍騎兵才是你該去的地方，它需要你。」說這句話時，投影的亮度似乎都提高了。

「可是我答應了你要從蟲子手上拿到更多精華的。」也許會給地球更多的能源或其他資源什麼的。

「你還有時間，接下來只是血液適應，至少有一百八十天。」

烈陽沒再廢話，點點頭，把剩下的手續完成。

接下來並不是直接就飛去火星了，就算去了槍騎兵IV也沒造完，更不用說造完後還需要檢查等準備工作。

如同雪所說，首先是血液適應，被注射了一針納米蟲後，他還要接著在第二世界混很長時間。納米蟲的主要工作是修復幹細胞基因端子，並與他互相適應，在他體內形成良性自我複製能力，中途有可能還需要打抑製針什麼的。

反正蘊含別管什麼技術，經過一輪體細胞自我更新後，他的細胞體活性會一直維持在三四十歲的狀態。唯一的缺點，屆時他的血液顏色會有點不正常，據說會變成偏橙色。

這就是古代人一直想要的永生技術，然而真正擁有永生技術的人類，卻從未將其作為常規延壽手段，因為人類這個物種年齡達到一定程度，精神崩潰的風險是呈指數上升的，要麼瘋掉，要麼不再把自己當人，沒有第三種結果。

回到休眠蛋之前的時間裏，烈陽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雪看，不是她迷人，而是好奇。

簽委託書的時候雪的行為對外是肯定經過遮掩的，她應該是不希望刺激人類高層的，可是對他，她卻沒有說一句要求保密之類的話，甚至她根本不需要正面回答他。她到底是怎麼看待人類的呢？次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