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挑得如此明白，竹葉青又怎會聽不出來？

她沉默數秒，轉身朝著一個方向默默走去，步子不疾不徐，卻又漫無目的。

顧三七的心意她都知道，可她心中有一絲抗拒，抗拒人與人之間所謂的愛情，就像是抗拒曾經親眼看見過的一切惡意。

這樣都沒被趕跑，顧三七越發堅定自己在竹葉青心中特殊的地位，心情不由得大好。

她跟在竹葉青身後走了幾分鐘，哼著不著調的曲子，但見竹葉青沒什麼反應，便乾脆幾步上前，攔住了竹葉青的去路，道：「竹老師我問你件事！」

「什麼事？」竹葉青從一陣恍惚中回神。

只見顧三七埋頭開始在包裡掏東西，掏了好一會兒，終於拿出了一個鬼遁的飛爪。

顧三七抬眼望向竹葉青，道：「你會玩這個嗎？」

竹葉青不由一愣。

顧三七把飛爪往一旁的牆上扔去，爪鈎碰到牆壁便朝她反彈回來，她下意識閉眼後退，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睜眼時，飛爪已經在竹葉青手中。

顧三七鬆開了自己握住的尾端，指了指牆頭，道：「我今天看落木千影使的，咻一下就掛上去了，特別厲害，你會嗎？」

竹葉青一時無語，抬手將飛爪掄出，鈎處穩穩掛在了牆頭。

顧三七見了，連連鼓掌，順著鐵索走到牆下，有樣學樣地想往上爬，卻是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她見落木千影爬起來又快又穩，還以為這並不難，誰知她在遊戲裡臂力雖是足夠支撐身體的重量，平衡力卻是遠遠不足攀爬。

左右不停搖晃的鐵索讓她沒離地多久便重新跳回了地面。

「你這樣爬不上去的。」

「要怎麼爬？」顧三七轉身虛心求教。

竹葉青搖了搖頭，改口道：「你爬不上去的。」

「……」顧三七癟了癟嘴，道：「這也看資質啊？」

「這看基本功，短時間練不好，負重夠的話，你還不如去找木匠做個梯子。」竹葉青說著，轉身離開。

顧三七將鈎子取了回來，跟在竹葉青身後，道：「你那麼執著的想殺八爪魚是為什麼？」

「你們不是常說一句話，不蒸饅頭爭口氣嗎？」竹葉青說著，掃了顧三七一眼，道：「殺他和掃垃圾一樣，沒什麼難度，既然沒難度，眼前有垃圾，你會掃去扔了，還是視而不見？」

「不是我家我就視而不見。」顧三七答得十分耿直。

竹葉青想了想，失聲笑道：「也許是我眼裏容不得一粒砂子吧。」

獨來獨往慣了，她一直排斥交際，厭惡觸碰，特別是來自異性的一切觸碰。

這樣的厭惡，原本隻用教訓一下，誰料八爪魚非但不依不饒，還將這件事上升到幫會恩怨，牽連了顧三七與打家劫舍。

她也知自己小肚雞腸，但心中就是怒火難平。

顧三七說，玩個遊戲何不痛快隨心？她想也是，反正她的月漣城的名聲已經不能再差，不介意再被人打上不講理與不依不饒這兩個標籤。

八爪魚什麼時候向打家劫舍道歉，或什麼時候滾出月漣城，她自然會收手。

「竹老師，你笑了！」顧三七似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看慣了竹葉青冷漠的樣子，聽慣了那不屑的冷笑，這份自然的笑意竟是成為了彌足珍貴的一瞬記憶。

顧三七隻恨遊戲裡沒有錄像系統，不能將那一刻保存。

但她也更加堅信，世界上沒有不融的堅冰，也沒有無法攀爬的高峰。

只有前進或退縮的選擇，值得或不值得的判斷。

「其實有一點我一直沒想通，最開始，我以為你們這類人警惕，被人碰了會下意識還手，後來我發現落木千影不是這樣的。」顧三七說著，伸手牽住了竹葉青。

顧三七明顯感覺到竹葉青有那麼一剎地抗拒。

那是下意識的、習慣性的抗拒。而且，在發現對方是顧三七後，她忍住了出手的衝動。

「我方便問一下，為什麼嗎？」顧三七問得小心翼翼。

「知道這些沒有意義。」

「我覺得很有意義。」顧三七說，「我想了解你，所以這對我來說很有意義。」

「顧三七，你想過我是什麼人，做什麼，有什麼樣的過去嗎？」

顧三七不禁沉默。

這樣的沉默讓竹葉青有幾分心寒，她轉身，卻沒有離開，隻抬眼看那正在西斜的太陽。

「我想過啊……但是我腦洞比較清奇，想得全是一些亂七八糟的。」顧三七癟了癟嘴，道：「說出來你別笑我，我甚至想過，你有沒有可能是從另外一個時空過來的，在原本的世界，其實是一個殺手？還是修鍊千年化出人形，學會了玩網遊的妖魔鬼怪？反正這些亂七八糟的設定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啊。」

「……」

「你也覺得我想太多是吧？其實……其實我看得出你和我不一樣，甚至和我身旁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不太一樣。可這樣又代表什麼呢？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性格與生活習慣也就不同，我覺得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顧三七說著，攤了攤手，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要願意告訴我，我就聽著記著，以後避開你不願意觸及一切，你要不想告訴任何人，我一臉懵逼也陪你守著那些秘密，只要你不趕我走。」

「竹老師，敞開心扉沒那麼難，既然決定喜歡你，我自然會把你整個裝進心裏，而不是隻留自己所看中的美好。」

她看見了竹葉青眼中有詫異、有茫然，卻唯獨沒有抗拒。

竹葉青心裏有她，她自是說不出的欣喜。

「竹老師，顧同學說的對嗎？」顧三七說著，開心地笑了起來。

然而，她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竹葉青就這麼在她面前下線了。

這個時間點下線，彷彿是在提醒她該吃飯了，時間點雖是一如往常，但下線給人的感覺卻又不同往常。

「沒有一點點防備，也沒有一絲顧慮……你就這樣下線……在我的世界，帶給我懵逼，情不自已……」顧三七唱起了悲歌。

顧三七覺得自己還是太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竹葉青，好歹是個姑娘家，被人表白了，而且還是被一個姑娘表白了，竹葉青需要點緩衝時間是正常的。

她發現竹葉青似乎對性別這件事一點也不在乎，彷彿兩個姑娘在一起是一件很理直氣壯的事情，完全沒有任何排斥跡象。

這一點，讓她十分費解。

於是她在下遊戲後上Q群裡問了一下幫裡人。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我問你們，一個姑娘和另一個姑娘表白時，被表白的姑娘一般是什麼反應比較正常？

然而，並沒有人鳥她。

大家都在各聊各的，聊得十分歡樂。

顧三七想了想，開始右鍵這些正在聊天的人，一個個改起了他們的群名片。

很快，有人發現了名片的異樣。

春夏秋冬白夜：誰改我群名片[拜拜]

洛無水沖了龍王廟：[目瞪口呆]你不是一個人被改了。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我改的呀。

池上下左右暝：顧三八最近腦子何止是有包。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我就知道，只有這樣你們才能看見我。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我問你們啊，一個姑娘和另一個姑娘表白時，被表白的姑娘一般是什麼反應比較正常？

二九不是二舅舅：接受或拒絕唄，如果後者是個直的，反應會稍微複雜一點，哪怕有好感，也會產生惶恐一類的情緒。

春夏秋冬白夜：二九真懂。

二九不是二舅舅：[矜持]老司姬可不是白當的。

五六花露水：二九你前幾天才說你三歲。

二九不是二舅舅：寶寶三歲就會開車，四歲就能開駕校，是時候組建世界上最大的后宮了，你們都不要攔我。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喂喂喂，偏題了，你們倒是回答我的問題呀。

二九不是二舅舅：我回答了呀。

顧三七要為愛發憤圖強：對方似乎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在收到表白後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似乎更沒有提到性別方面的問題，這是什麼情況？

二九不是二舅舅：傳說中的天然彎？或者雙性戀。

池上下左右暝：有可能。

麽麽零零八六：我就單純想看看我被改成了什麼。

麽麽零零八六：噫！嫌棄！才不要當那個一到月末就催債，一到月初就扣錢的傢夥！

洪流尿是孩子的成長之路：有我被改得慘嗎？

血色刺骨折了倒地不起：誰有我名片被改得兇殘？

狗了個蛋碎了好痛：你那算什麼，看我[拜拜]

……

算了，顧三七放棄和這些人商討自己的感情進展了。

飯後，她登錄遊戲，隨便找了一個太陽曬不著的涼爽角落坐了下來，開始思（fa）考（dai）。

顧二九說竹葉青這種反應有可能是天然彎或者雙性戀？

怎麼看都不像後者。

有沒有可能……竹葉青根本就沒往那個方面想，把她口口聲聲掛在嘴邊的喜歡，當成了最尋常也最普通的好感？

應該也不是……如果是這樣，竹葉青為什麼要一聲不吭的下線？難道是為了吃飯？

可如果真是呢？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不能再直白了啊！要是再直白點，得直白到什麼地步去？

「我愛你，想和你過日子，一邊過一邊日的那種！」

顧三七搖了搖頭，她有預感，這種話在竹葉青面前說出來必然是要斷手斷腳的。

「所以竹葉青到底對我是什麼態度啊？」顧三七小聲嘀咕著，抬眼便見竹葉青已上線。

她心中一驚，目光都變得有些不太自在了。

也不知剛才的自言自語有沒有被竹葉青聽見……這總把內心os念出來的習慣簡直不能更糟糕。

竹葉青的目光有些複雜地望向她，她抬起頭來，若無其事道：「走啊練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