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三渡的修行所在，是在少林寺北面一座小山峰的峰頂。小山峰並不算高，峰頂也容納不了幾千人同時登臨。

空聞領著眾人行至山腰，忽而停步，轉過身來伸手示意同行的僧人止步，正待說話時，錢青健已經主動開口：「你繼續領路便是，我教之人不是和尚也不玩疊羅漢，自然不可能全部上去，你無需多費口舌。」

空聞被錢青健說中心事，更覺駭然，當下轉身繼續前行，腳下步伐稍稍加快。

錢青健待要上行時，卻見殷天正和謝遜、韋一笑兩人越眾而出，殷天正道：「教主，那什麼裝神弄鬼的少林三渡，便由我們弟兄三個會上一會，您統籌全局壓陣即可。」

錢青健微笑搖頭，雖然語氣溫和但是態度堅定：「不行，本教主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像樣的對手，就指著這少林三渡揚威天下呢，若是被你們三位法王把這風頭給搶去了，今後你們到哪裏給我找對手出來？」

殷天正等三法王隻好退了下去。他們卻不知道，錢青健嘴上說得輕鬆，心裏卻是發苦。

在另一世，就算是沒練過易筋經的三渡，也能把殷天正活活累死，而且那還是有著楊逍和張無忌協同作戰的。把楊逍換成韋一笑，把張無忌換成謝遜，顯然更加撼動不了三渡的金剛伏魔圈。

而在這一世，三渡又練了易筋經，金剛伏魔圈的威力定已暴增，再讓老丈人上去送死那不是胡鬧麽？而且即使三個法王上前打頭陣，對三渡來說也起不到什麼消耗的作用。

錢青健不忍心讓愛妻殷素素悲傷難過，又不好當眾挫折三位法王的銳氣，就隻好找借口拒絕了老丈人的一番好意。

「襄妹、碧琴，你們兩個和左右二使、三位法王隨我一同上峰，素素率領其餘人等就在此地守候。」錢青健趁此機會做出了安排，隻帶明教之中武功最強的七個人上行。

錢青健的打算是，萬一他獨挑三渡失敗，己方這七人無一弱手，和他共同撤退之際，諒那三渡也不敢追出來。

八個人隨著空聞漸行漸高，隻覺天色更加晦暗，山間的夜風益發緊驟，已經有雨點落了下來。

一行人皆是高手，輕功自然也都不弱，尤其是青翼蝠王韋一笑，更是短距離天下第一的存在，隻片刻便已來到了峰頂。

峰頂是一片空地，並無房屋，只有三株鬱鬱蒼蒼的古松成品字形巍然聳立，夭矯若龍。此外不見人蹤，也沒有其它物事。

明教跟隨在教主身後的七人均感奇怪，這裏分明無人無物，空聞帶人來這裏做什麼？

只有錢青健早知就裏，率先在三株蒼松之外停步，在抬手示意身後人駐足戒備的同時，他凝目向三棵松樹的底部看去，果見東北角斜對著的一棵松樹的根乾連結處向內凹陷，如同一窟天然的樹洞，一名枯瘦的有如骷髏一般的老僧正盤坐在樹洞之中。根據記憶，他知道這個老和尚是三渡之中年紀最小的渡難。雖然由於視角所限，看不見另外兩棵松樹的內面，但是他知道那兩棵樹裏面分別也坐著渡厄和渡劫。

這一刻天色更黑，雨點也已經開始由疏變密，這峰頂的景物模糊到了極點，錢青健身後諸人盡皆按照教主的手勢停步，倒有六人不知何故，唯有郭襄輕輕地咦了一聲，顯然她也看見了樹洞之中盤坐的老僧。

錢青健回頭看了郭襄一眼，對她的夜視能力感到佩服，心想難道這是內功深厚的結果麽？這些年他苦練彈指神通，卻發現他在夜間的目力很是超群，說一裡地之外蚊子辨公母那是扯淡，但若說看見百步之外的一顆香火頭並且彈指打中還是可以輕易做到的。

他很奇怪於自己的夜視能力，將其歸納為穿越帶來的福利，卻不知他和郭襄的夜視能力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們在不同的時段裡，分別曾在終南古墓之中生活過很久，這才有了超越常人的黑暗視物的本領。

感覺到錢青健和郭襄的反應，空聞又是詫異地回頭看了錢青健一眼，心中亦自佩服，當即走到了三株蒼松的中間，躬身說道：「三位師叔，明教錢教主到了。」

一個枯槁晦澀的聲音響起，彷彿說話之人幾十年都沒喝過一滴水，卻始終沒有渴死一樣：「嗯，就是那個想要滅了我千年少林的武林至尊麽？」

說話的正是與錢青健斜斜相對的骷髏老僧渡難，他這話像是在問空聞，更像是在向錢青健挑釁，錢青健卻隻當沒有聽見，只在心中思索待會兒該如何與這三渡過招。

獅子吼肯定是不行的，因為他已經試過，以他的內力發出的獅子吼威力固然勝於謝遜數倍，卻對四大法王這樣的人物都無法形成有效的傷害，至於去吼郭襄和楊碧琴那就連嚇人一跳的作用都起不到了，又怎麼可能用來吼少林三渡這樣內力絕高的老傢夥？

反過來說，少林三渡應該也會獅子吼，但是同樣的，他們若是施展獅子吼來傷敵，那麼這峰頂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渾若無事的存在。

不能用獅子吼，就要考慮用劍芒和彈指神通的暗器了，但是使用這兩樣武功，對地形地貌地勢都需要做出了解。

這「夭矯三松鬱青蒼」的場景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與精通陣法的敵人對決，不知天時尚可一戰，但若是不知地利那就沒法設想了。

記憶是記憶，實地是實地，記憶裡的東西無法太過精確地描述出這三棵松樹構成的三角形的周長和面積，更無法給出樹洞背部的厚度。

此刻錢青健正在根據實際地形做著對戰的初步計劃，若是他的小舅子紀曉麟在此，定會驚呼：「姐夫你是不是又在計算『岱宗夫如何』了？」

面對渡難不明對象的詢問，空聞等了一陣，發現錢青健置若罔聞，為了不使師叔尷尬，隻好介面道：「回師叔的話，正是那位錢至尊。」

「嘿嘿……」渡難的笑聲有如深夜梟啼，震蕩得三株松樹的枝葉都在亂顫，天空中的雨點也彷彿被他的笑聲震得更急更密了些，「……錢至尊……錢至尊？別說他不是一百年前的武林至尊，就算他真的是那個錢青健，我堂堂少林又豈能向邪魔外道低頭？既然來了，那就先滅了我們三個老不死的少林弟子再說罷。」

少林三渡是無色無相的弟子，他們當然聽師父說過武林至尊錢青健的故事，但是如今的明教教主與他們師父曾經講過的那位錢至尊頗有不同。

首先是兵器上的不同，他們的師父說過那位錢至尊使的是一柄宣花巨斧，有劈山斷流之能，他們的師父少年時還曾與錢至尊並肩作戰殺死過西域金剛門的大弟子陳滅林。可是現在的錢青健據說使的是一柄青鋼劍，以劍芒見長，此為區別之一；

其次就是錢至尊的拳腳功夫不同，據無色禪師和無相禪師所述，從前的錢至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擒龍控鶴無所不能，更有一套無形氣劍可以殘肢梟首於數丈之外。而現在的錢青健雖然拳腳功力也很驚人，卻似乎比傳說中的錢至尊差了許多。

若來人真的是百年前的錢至尊，那麼這就不合情理了——沒病沒災沒傷沒死的情況下，一個武學高手的功夫只有日久彌深，又怎麼可能越練越差呢？

基於以上的考量，所以三渡一致認為，此錢青健非彼錢青健，所以渡難才有上面的一句話譏諷出來。他這話同樣也在表明，就算此錢青健正是百年前那個錢青健，少林寺也不甘於俯首稱臣。

錢青健怎會知道少林三渡和少林三空對他研究了十幾年，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如何對付他這個明教的魔頭，他正要答話時，卻聽見西北角松樹中有另一個聲音響起，鏗鏘有如金鐵交鳴：「空聞，你且退下。」

空聞依言躬身施禮，而後退出了三松之間那片空地。卻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站到了峰頂北面稍稍向下的位置，意示與明教諸人的立場相對，格格不入。

錢青健知道這個西北角的老僧正是三渡之首，是三十多年之前被陽頂天打瞎了一隻眼睛的渡厄。當即冷笑道：「渡難大言不慚，渡厄又有什麼話說？沒話說咱們就開打吧。」

錢青健這話一出口，松間三僧俱是一寂。就是空聞和明教七人也都詫異，錢教主當真是無所不知，居然開口就把這隱世不出的僧人法號叫了出來。

此時雨點變得更大，落在松樹上的聲音已經由淅淅瀝瀝變成了嘀嘀噠噠，卻沒有人因為雨滴的變化而稍有動作，人人都屏息靜氣，等著一場驚天大戰的來臨。

「哼……」一聲冷哼響起，卻是正南方的渡劫說話了：「錢教主做的好功課，我師兄弟三十餘年靜修枯禪不離此峰，即便是本寺僧侶也沒幾人知道我們三人的法號，卻沒想到錢教主居然如此清楚，看來錢教主欲滅我少林，並非如同錢教主所言是少林尋釁在先，而是錢教主早已處心積慮……」

「行了！」錢青健冷喝一聲打斷了渡劫的絮叨，說道：「少林寺的和尚不講理是出了名的，本教主要滅你少林的理由早在十五年前就對空聞說了，偏生你還要如此廢話，敢情你坐在樹洞裏不淋浴是不是？本教主可沒耐心拖家帶口的冒雨跟你聊家常！」

渡厄的鏗鏘之聲又起：「動手是一定要動的，只不過在動手以前，貧僧想跟錢教主立一個賭約，不知錢教主敢賭不敢賭？」

錢青健就是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渡厄要賭什麼，於是冷笑道：「呵呵，說什麼賭不賭的？渡厄你放心，本教主若是輸了，絕不會讓明教的兵馬來踏平你少林寺的山門就是了……」

「善哉……」渡厄沒想到錢青健如此磊落，頗覺意外，正待說兩句時，卻又被錢青健打斷：「本教主這武林至尊難道還能帶頭破壞武林的規矩不成？少廢話，看劍！」

「看劍」兩字發出，天地之間驟然一片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