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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裡的小娘子.》47.情話
一眨眼的工夫,中秋節就到了。中秋當日玉引和孟君淮一道與定妃共度佳節,府裡則只是小慶了一番。

於是何側妃沒有提出回來,玉引便也沒有催她。她想著,蘭婧的一歲生辰是在八月廿一,到時總是要回來的,不差這幾天。

結果八月十八的時候,一封急信送到了孟君淮案頭。當時玉引正在旁邊讀閑書,聽說是何側妃的信便抬眸掃了一眼。從背後隱約能看出這信寫得很長,字跡密密麻麻的,她也沒多想,繼續讀自己的書。

然則片刻之後,孟君淮一巴掌將信拍在了案上:「這何氏!」

玉引嚇一跳,忙問怎麼了。孟君淮顯然沒心情多說,就直接把信遞給了她。

玉引接過來讀,讀了三五行後,隻覺這信寫得太絮叨,都幾行了,還看不出何氏想說什麼。

——信裡簡單地問候了兩句之後,頭一句就是「妾身愚鈍」,已經夠莫名其妙的了。接下來還很費了些筆墨去反思自己這幾年侍奉王爺侍奉得不周、教孩子教得欠妥、幫正妃幫得也不夠盡心雲雲……

再然後又開始感謝這感謝那,比如謝王爺寬容、謝定妃娘娘慈愛什麼的。

直看得玉引一個天天念佛經的人都覺得煩了,目光一掃略過去幾行,才可算從最後兩段裡尋著了重點。

簡而言之,就是蘭婧病了。何氏說是從八月十五當晚開始發的燒,反反覆復始終不見好,昨夜幾乎鬧了一個徹夜沒睡。

何氏懇求說,她自知笨拙,不敢求王爺讓她回府侍候,只求他看在父女的情分上救救蘭婧。

「……?」謝玉引讀到這兒一怔,有些不明地看向孟君淮,「側妃犯了什麼錯麽?殿下不準她回來了?」

孟君淮扶著額頭一副頭疼的樣子:「我沒有啊!」

他氣得頭都大了。這事上他和玉引想的都是何氏身為側妃,要回來自己便會回來;不想回來便隨她在清苑自在著,他們不催。

可是何氏想到哪兒去了?!

她瞎琢磨什麼啊!

「來人!」孟君淮一喝,「速去清苑,把側妃和二小姐接回來,越快越好!」

孩子發燒三天才往回稟她也真是熬得住!蘭婧還不滿一歲!

玉引看得出他急壞了,可想了想還是叫住了楊恩祿:「等等。」

楊恩祿停住腳。

玉引提了另一個主意:「我看讓大夫過去更穩妥。蘭婧太小了,發燒三天再經一路顛簸回來,怕是……」

怕是更危險。

孟君淮一想便點了頭,她又道:「我跟著一道過去,免得側妃心慌意亂的。」

.

末了,二人決定同走一趟。孩子太小了,這麼一病,究竟是什麼後果,誰也不敢打包票。

臨出門時,和婧也追了出來,紅著眼眶拽住孟君淮:「我要去看妹妹……」

他點了頭,三人便一道上了馬車。一路上,和婧都顯得特別擔心,不聲不響地抹了好幾回眼淚,好幾次似乎想和孟君淮說什麼但都沒說,最後,她忍不住悄悄問玉引:「妹妹會不會死……」

「不會。」闔目靜神的孟君淮睜開眼,見她靠在玉引懷裏,伸手把她抱來放在自己膝上,「你別瞎想,你妹妹就是生點小病,過兩天就好了。」

「哦!」和婧重重地點點頭,小眉頭還皺著,又問,「那她生病了,父王會不會不喜歡她?」

「……和婧?」孟君淮的神色略微嚴肅了幾分,「怎麼這樣問?你希望父王不喜歡你妹妹嗎?」

「不希望呀!」和婧望著他,說得很認真,「我希望父王喜歡我,也喜歡弟弟妹妹!」

她說著扁了扁嘴:「可是,何母妃總說父王會不喜歡我們。我上次想多喝一碗酸梅湯,何母妃就說喝多了會生病,生病了父王就不喜歡了!」

玉引明顯看到孟君淮額上青筋一跳,然則和婧自然不懂。她小手劃拉著父親的衣領,擔憂地繼續道:「妹妹那麼小,還不會自己要東西呢,肯定也不是自己想生病的!父王不要不喜歡她,好不好?」

孟君淮深緩了口氣,神色愈顯陰鬱。

「殿下……」玉引拽拽他的衣袖,他一抬手沒讓她說話。

孟君淮帶著些許不敢置信問和婧:「你一直這麼擔心父王會不喜歡你,是因為你何母妃總這樣說?」

「……」和婧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望了望他,低下頭道,「父王不生氣。」

之後的一路上,孟君淮神色陰沉得連玉引都害怕。

她這才知道原來他並不清楚和婧那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先前她已聽和婧說過很多次,只是身份放在這兒,有些聽起來太像在搬弄是非的話,她便沒跟他說,還一度有些怨他為什麼在這樣的情狀下,還讓何側妃養著和婧。

可若他根本不知道……

玉引頓時愧疚起來,她看看伏在孟君淮胸口昏昏入睡的和婧,輕輕道:「怪我,和婧跟我說過的,但我以為殿下……」

「不怪你。」孟君淮望著車頂,「是我的錯。」

這麼久了,他一直知道和婧怕他不喜歡她,卻一直沒想過是什麼人讓她有的這種想法!

他想當然地認為,是郭氏的事對她的刺激太大了,想當然地認為是因為先前失去了母親,所以讓她會害怕再失去父親……

他怎麼就沒往何氏那兒想呢!和婧這麼一個丁點大的小姑娘,他許多時候都在有意識地開解她,卻愣是沒什麼作用,他早該想到是她身邊有人在跟他擰著乾啊!

孟君淮深吸了口氣,牙關緊咬,直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跳下去讓馬車碾死得了!

玉引覷著他的神色,小心地提議道:「我覺得……殿下得跟何側妃說說,不能讓她總這麼嚇唬和婧了,和婧還小呢。」

「不用。」孟君淮平淡道,「我會換個人帶和婧。後宅其他人我不熟,你幫我想想誰合適。」

玉引:「……」

她心說壞了,我也不熟。

.

半個時辰之後,清苑裡一片沉鬱。

一行人到了清苑就直奔何側妃的住處,王爺陰著張臉,王妃也沒點笑,嚇得前來給蘭婧診治的幾個大夫都戰戰兢兢,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變得小心。

蘭婧連續發了三天的燒之後都沒氣力哭了,迷迷糊糊地睡著,覺得不舒服就哼哼兩聲。玉引直看得難過,連孟君淮一個大男人都眼眶紅了一陣。

和婧扒在搖籃邊上直抹眼淚:「蘭婧,我是姐姐,你難受嗎?你能好吧!」

何側妃跪在一旁話都不敢說一句,也一個勁地抹眼淚。

半晌之後,大夫施了針,又開了葯,膽戰心驚地稟說:「這個……二小姐太小,能用的葯不多,每次服藥時都需臣等來看看,若有什麼不妥,方子得趕緊改。」

「好。」孟君淮點點頭,「她能出門嗎?或是半點不能受風?」

「出門還是能出的,透透氣也好,別太久、別再凍著就是。」大夫這樣道。

孟君淮又點點頭,招手叫來楊恩祿:「把二小姐挪我那兒去,奶娘都跟著,在尋到合適的人養她之前,我帶著她。」

「殿下……」何側妃愕然抬頭,面色煞白如紙,「殿下您不能……不能帶蘭婧走啊!蘭婧才一歲!」

「你也知道蘭婧才一歲!」孟君淮壓了一路的火終於發了出來,憤恨道,「八月十五生病,你今天才送信回府!王妃每兩日遣人來清苑問一次有事無事,也沒聽你提起此事!」

「我……」何氏喉中一噎,眼淚一下湧了出來,「殿下恕罪!妾身、妾身實在是怕……怕殿下原本就不喜妾身,聽說蘭婧在這兒病了會更惱火,所以……」

「你夠了!」孟君淮聽到這兒連火都懶得再沖她發,隻覺得她的想法實在荒謬到不可理喻。

他一睇楊恩祿:「送蘭婧去我那兒。」而後便不再多留地出了門。

「殿下……」何氏頓時渾身都脫了力,怔怔地又流了好一會兒眼淚,目光迷茫地看向玉引,「王妃……」

玉引深緩了一息:「我也不知該說什麼。」

她蹙蹙眉頭,低眼看向猶跪在地的何氏:「我沒生過孩子,照理不會比你更懂做母親的心。可你……」她怎麼想都覺得荒唐,「你怎麼就能讓蘭婧熬上三天再往府裡稟呢?你再擔心殿下惱你,也不該拿蘭婧的命去賭啊!」

她是真的不明白這位何側妃了!

要說何氏不疼蘭婧,那肯定不是,她就這麼一個女兒,怎麼可能不疼?可她怎麼就能因為對孟君淮的敬畏,而在女兒生病的事上想「掩人耳目」呢?!

玉引覺得太匪夷所思了。就是她這個和幾個孩子都不沾親的嫡母,如果得知哪個孩子在自己身邊病了,首先想到的肯定也是趕緊告訴孟君淮,讓他能尋好葯尋好葯、能請太醫請太醫啊?!

「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她一喟,也不再理何氏,鐵青著臉出去了。

.

當天夜裏,孟君淮從宮中請的人也到了。他原本是求定妃指個太醫,不過估計是定妃看孩子太小也放不下心,便去求了皇后,皇后下旨差了個禦醫來。

禦醫看過後給蘭婧調了方子,斟酌著告訴孟君淮說應該沒什麼大礙,年紀小是小,但現下這情狀應是能治過來。

孟君淮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坐在榻上哄著和婧睡覺的玉引舒了口氣:「殿下吃口東西吧。」

榻桌上的一碗粥幾樣菜都撤下去熱了三回了。

孟君淮回過頭瞧瞧,這才意識到自己大半天都沒吃東西。他給蘭婧又掖了掖被子,而後到榻邊坐下,玉引忙要將和婧往裏挪。

「沒事,讓她好好睡吧。」孟君淮摸了摸和婧的小手,又說,「你也早點歇著。直接在這兒睡吧,我睡那邊就行。」

他說著一指幾步外的羅漢床。玉引也早已累得直打哈欠,沒再跟他多客氣,隻問:「這兩個孩子殿下打算怎麼辦?是找一個人帶著,還是分開?」

「分開吧。除了何氏尤氏,後宅誰也沒帶過孩子,擱在一起怕是應付不過來。」他說著吃了口粥,「你覺得誰合適?」

「嗯……」玉引思量著說了想法,「北邊幾個我也不太熟,不過有個蘇氏一直幫著何側妃管府裡的帳。帳冊我也看過,一點錯都沒有,倒是個細心的。」

她說著頓了頓,見他悶頭吃飯沒說反對,就繼續說了下去:「我覺得可以先讓她帶蘭婧。蘭婧還小,多是由奶娘照顧,旁邊有個細心的盯著就足夠了,反正現下也沒到教她什麼的時候。」

「嗯,可以。」孟君淮眼都沒抬地夾了口菜吃,入口才發現是芥末墩兒,嗆哭!

「……」玉引摒著笑把帕子遞給他,他捂住口鼻緩了緩,努力正色,「那和婧呢?」

「和婧啊……」她銜笑看看躺在自己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姑娘,遲疑著看向他,「和婧……給我唄?」

「……」孟君淮喉中一哽,彷彿又被芥末嗆了,「咳……」

玉引怔怔地看著他捂著嘴順氣兒。

緩過來之後,他用一種完全不敢相信似的目光打量她:「你想帶和婧?」

「……不好嗎?」玉引不太懂他的反應,「和婧很喜歡我啊。」

「這我知道。」孟君淮話語頓住,為難地看看她又看看和婧,執拗地覺得這樣不合適。

其實最初的時候他沒有這種想法,在她剛過門時,他一度很簡單地希望她能跟幾個孩子相處得好,好好地做個嫡母。

可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就覺得這種想法對不住她了。

「怎麼說呢……」孟君淮眉頭緊皺,玉引望著他懇切道:「殿下直說好了,若怕我不會照顧也無所謂,我再想想。」

「那倒不是。」他支著額頭看向她,看了好一會兒,認真中漫出幾縷悻笑,「這麼好的姑娘,溫柔善良聰明漂亮,嫁了我就是繼室,還得給孩子當繼母……委屈你了。」

「……」謝玉引傻眼看著他。

而後幾乎一整夜,她腦海裡都是他這副一身淡青色直裰盤坐在案前,一手支在頭側,笑意深深地看著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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