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站在寨牆上的李世民心如滴血，憤恨難安，不遠處一處山崗上，指揮者軍士作戰的李天凡、沈落雁等人，也是心頭滴血。

那些源源不斷送死一般攻城的軍士，死也就死了，本來就是死忠翟讓或者心懷二志的本分，早就在他們的清洗計劃之內，能夠廢物利用，也是死得其所。而那些演戲的人手雖然也有些許損傷，不過這早就在預料之中，牧場中人也並不是傻子，太過明顯，如何能夠瞞得過去。

可惜眼下不管是演戲的，還是被波及攻城的，死傷枕籍，這種損失已不是他們能夠接受的，尤其是在得罪了飛馬牧場，甚至是與飛馬牧場交好的林志寧，而一無所獲之後。

李天凡失態的破口大罵，即便是個草包，也能清楚眼前的局勢，不要說能不能逃走，就算逃走了，損失這麼大，他作為瓦崗繼承人，也再無絲毫威信。

沈落雁卻是心中冰冷，因為她已經知道，李密此番卻是大勢已去，爭奪天下霸權，徹底成為夢想。而她自己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看準機會，脫離李密，從此或嫁人生子，或孤苦終老，再無作為。

自從宇文化及弒殺楊廣，李密的好日子就徹底到頭了，在不顧她的勸阻，在祖君彥、王伯當等人的蠱惑之下，弒殺了翟讓之後，李密雖然漸漸徹底收服瓦崗人心，但終究埋下隱患，四處拓寬生存空間，卻連連碰壁。如今又被李閥挑動，圖謀飛馬牧場牧場，沈落雁雖然極力反對，卻也只能隨行出謀劃策。

此番敗北。即使不迎來飛馬牧場以及林志寧的凌厲反擊，李密的聲勢名望也一落千丈，損兵折將之下，只能夠苟延殘喘而已。

恨恨的看著山下那個意氣風發，仰天狂嘯的身影，沈落雁咬咬牙。冷著一張臉，說道：「事不可為，快走。」說罷，也不理李天凡鐵青的臉色，徑自撥轉馬頭。

沈落雁心裏很無奈，只有她自己清楚，林志寧武功有多高，心腸有多冷硬，圖謀飛馬牧場。她實在不同意，奈何李天凡需要資歷，需要功績來提升自己的聲望，不知為何李密也不復曾經的英明神武，不惜得罪林志寧這樣的無上大宗師，也要為獨子增添聲望。

李天凡心裏恨得發狂，他恨林志寧，恨他自己剛剛領軍作戰。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他也恨沈落雁，恨她平常不是自詡智謀過人嗎。竟陷他損兵折將。無能的人，總是將自己的過錯，怪罪到他人頭上，李天凡當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他的恨意沒有持續多久，他雖然憤怒嫉恨，但也知道。眼下除了遠遠逃離，再無他法可想。然而沒等他撥轉馬頭，他就睜大了眼睛，提著韁繩的手，再也沒有半分力氣。

卻是林志寧早就發現沈落雁的行蹤。也看到了李天凡破口大罵，雖然不確定他是什麼人，但林志寧也能猜到幾分，區區一個龍套，也敢大放厥詞，林志寧順手給了他一指。

他這一指既有給李天凡一個教訓的目的，同樣也是同沈落雁打聲招呼，告訴他們，我已經看到你了；同時，也不乏林志寧幫沈落雁做出決定，是背負指責與懷疑仍舊對李密忠心耿耿，還是徹底看清李密的嘴臉，放棄不切實際的野望，脫離李密這一灘渾水。

沈落雁沒有再去看山下的情景，也就不知道林志寧這一指的玄妙，當然也沒發現李天凡的危機，當她知道情況不妙之時，已經晚了。她是聽到後面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才漫不經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她本以為是哪個軟弱無能之輩，被林志寧的滔天威勢嚇跌在地，卻不料，看見了一幕最不想看到的情形。

沈落雁瞬間變了臉色，又驚又怒之時，也滿心無奈。她已經知道了林志寧的目的，這鮮血混雜著腦漿從李天凡額頭一個空洞中流淌的一幕，分明是林志寧對他們的警告，也是林志寧給她的一個難題。

她心裏很清楚，在折損了這麼多軍士，在帶回李天凡的屍首之後，李密對她的信任必然降入谷底，而她再待在李密手下，必然背負李密的痛恨、猜疑，最後淪為李密拉攏人手的棋子，這是她想要施展抱負的唯一途徑，沒有哪個君主，會坦然面對一個智謀百出的女子，尤其是唯一愛子隨著這個謀士行軍，卻死於非命。到此時，她繼續為李密效命，是最好的選擇，除非她能夠拋棄自己的抱負，從此不再參合行軍打仗、出謀劃策的事情，安心的做一個小女子。

沈落雁感覺滿心苦澀，卻不得不強自定下心神，吩咐道：「帶上他，我們快走。」她心裏還是有些不甘心，即使李密的希望更加渺茫，即使她在李密的心中越加不受信任，即使她在瓦崗的處境更加艱難，她依舊還是放不下，依舊還是想要搏一搏。

隨行的一個將軍一言不發的下馬，抱起李天凡的屍身，一步跨上馬，同樣一言不發的催馬而行。他就是李密的心腹之一的徐世績，也是沈落雁的未婚夫婿，他同樣心情很複雜。李天凡爭功，他雖然心情不爽，但也能夠坦然接受，他同樣也不想圖謀飛馬牧場，同樣也不會出言反對，精明的他從來都很擅長明哲保身之道。

然而此時他也很頭痛，他心裏也清楚，損兵折將並不可怕，李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疏離他，但李天凡橫死，卻會在李密心中埋下釘子，不光是沈落雁會被猜忌，連他徐世績，也避免不了。

他已經開始在暗暗考慮，看看哪一家更有明主氣象，他或許也是時候，為自己的前途，多考慮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