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她清楚嵐欽是真的傷心了，因為他看清了她對他的疏離和冷漠。

可是她卻不會覺得心疼了。

說句自私點的話，她心疼自己都心疼不過來，又哪來的心思去心疼導致她多年痛苦的罪魁禍首？

看著花影眼底的情緒越來越少，最後完全消失，嵐欽的表情不由一頓，然後變成了面無表情。

花眠等人囧，喂，你這哭功是不是也太收放自如了？

嵐欽一瞬不瞬地看著花影，「你覺得我做錯了？」

花影也看向他，「難道你還覺得自己是對的？」

嵐欽沉默，正當眾人以為他要逃避這個問題的時候，卻聽他道：「等我成功之後，就沒有人會說我是錯的了。」

「怕是知道你真面目的人都被滅口了吧。」花影淡淡道：「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回頭再把自己包裝成一個正義仁善的聖人，這種噁心事也只有你做得出來。」

花眠心下連連點頭，確實啊，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沒得前頭還做強盜，後頭喬裝改扮一番就做大善人了。

嵐欽這次沒有再回答，他的目光掃過花影仍舊虛幻的身形，皺了皺眉道：「為什麼不按照我說的做？」

花影同樣沒有回答他，而是道：「我總覺得，有些事我應該告訴你。至始至終，我都不曾貪戀過不屬於自己的壽命，自然的死亡是我最大的期盼。感情上……」

她直直看向他道：「哪怕你變成獸人，我也不會喜歡你，我喜歡的至始至終只有那個真正的嵐欽，不是你。而被我視作兒子的那個阿遜，也已經在很多年前消失了。」

這下，嵐欽的表情是完全沉了下去，他陰著一張臉道：「阿影，我有多大的能耐你是知道的，你不應該忤逆我，哪怕我知道你很快就會變得很乖很乖，但還是覺得很生氣怎麼辦？」

「別癡心妄想了。」花影嗤笑道：「你有幾斤幾兩我都清楚，但是，我有幾斤幾兩，你知道嗎？」

嵐欽聞言神色微怔，「你想要和我做對？」

花影搖頭嘆息道：「是你一直在和我做對。」

她的話音剛落，層層疊疊的金色光暈就從嵐欽身上浮起，他一愣，隨即神色大變道：「你想做什麼嗎？」

「你看，我真的救了你很多次呢？」花影微微笑道：「我的守護魂技，每救你一次就會多一層光暈，你現在數數，你身上的光暈有多少層？」

嵐欽下意識低頭去看，結果發現，根本就數不清……他知道自己能活到現在，一直都多賴阿影留給他的守護魂技，但是真正的認知卻是這會才有的。

「那你一定不知道。」花影聲音輕柔道：「從很早很早以前，每次看到你因為我的守護魂技而逃出生天，我心裏都在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將魂技用到你身上。」

「這個世上有太多太多人不想你活著，而我，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成為了這些人中的一員。」

「不過……」她突然笑道：「我現在卻有些慶幸了，畢竟我是因此，才得到了殺掉你的能力。」

「殺掉我？」嵐欽聲音沙啞道：「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真的捨得殺掉我嗎？」

他雖然仍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在場眾人都看出了他是真的心痛了。

花影卻是不為所動，她只是靜靜看著嵐欽，而在她的注視下，嵐欽身上的光暈如同活過來一般開始不斷暴漲。

「你的生命因我而延續，你的力量因我而獲得，你身上所有的光輝也因我而擁有，那麼，作為回報，將你所獲得的除了生命之外的東西，都交出來吧。」

伴隨著花影的話，那些光暈暴漲的速度越來越急劇起來。

嵐欽很快就明白了花影想要做的事，不過片刻的時間，他就覺得自己身體內的力量被抽取了大半。

等到只是個沒有絲毫修為的普通人的嵐欽顯露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都驚呆了。饒是花眠對花影的實力有所預估，這會也有些膛目結舌，更不要說是其他人了。

嵐欽的表情……眾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不像是高興也不像是難過，反而像是，像是做了一場夢。

是了，像是做了一場夢。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在不久前，這雙手還能掌控千千萬萬人的生死，但是現在，這雙手連掐死個普通人也費勁。

「在你動手殺了我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他出乎意料地平靜，對著花影道：「你吸收了我的能量，是不是就能夠活下來了？」

「是這樣沒錯。」花影回答道，這也確實是實話，這個狀態如果她想的話，活上萬年可能有點困難，但千百年還是沒問題的。

可是……

「那就好。」嵐欽表情釋然道。

下一刻，無形的刀刃刺入他的胸口，就在他平靜迎接死亡的時候，卻聽到花影淡淡道：「但我不想活了。」

一瞬間，嵐欽已經閉上的眼睛倏地睜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人就已經倒下了。

那雙大張的眼睛裏滿是悲憤和痛苦。

說到底，嵐欽還是愛花影的，哪怕到了如今他對她的愛已經不夠純粹，但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知道大勢已去，嵐欽並沒有做無謂的掙扎，於他而言，這樣的結局固然讓他遺憾不甘，但因為出手的人是花影，他反而能夠坦然接受。

而花影能夠活下去，於他而言也是莫大的安慰。

自己的夙願，到底還是達成了，哪怕方式有些不同。

他的想法花影都能夠猜到，但她卻沒有成全的心思，讓他死不瞑目，已經是輕的了。

要說對嵐欽沒有恨是騙人的，若說嵐欽對她所做的事消磨掉了她對他的母愛，那麼他對翠時對獸人所做的事催生了她心底的恨。

哪怕時隔多年，她也仍舊忘不了生前對翠時的喜愛，在艾卿的那些快樂時光，低迷時親族友人的不離不棄。

她更沒有忘了，臨死前母樹善意的詢問。

而嵐欽，他將這些善意都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