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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禮》4.委屈
睡夢中,金生回到了父親還在的時候,作為上清派唯一的一位返虛期太上長老金匱玉的兒子,金生的小日子過的不要太滋潤,老爹護著,掌門捧著,師兄師姐們寵著,金娃娃一樣千嬌萬貫的長大。

別的弟子從踏上修真之路開始,就開始為各種各樣的修鍊資源發愁,法侶財地,修真四寶,哪一樣都讓人費盡心力才能獲得,可是他呢,一出生就佔據了上清派最好的洞天福地——雲間府;別人需要花費大量積分才能換取的丹藥培元丹,他從小當糖豆吃;別人拚死拚活才能收集到足夠羽毛製作的防護法寶千羽衣,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普通的的換洗衣衫……

也許正是因為一切來得太過容易,才養成了金生懶惰散漫的性格,他平生隻對兩件事情感興趣:吃和睡!至於修鍊?啊,那麼又苦又累的事情為什麼要做?追求長生?啊,正青春的我才不去想這麼深奧而遙遠的事情……不如,還是嘗嘗最新研製的地犀雪蓮火鍋好不好吃吧。

地犀,是一種兇猛的低階妖獸,以白元蟻為食,白天藏在地下的洞中,晚上出來捕食,渾身上下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甲殼,因此不怕白元蟻的肆咬,也能隔絕幾乎大部分法術的攻擊,極難捕捉。

但是剝開地犀的甲殼,它的肉卻是極為的鮮嫩美味,用來涮火鍋吃簡直絕了!

淡粉色的嫩肉帶著微微瑩白的靈光,鋒利的寒玉刀流光般劃過,一片片輕薄如紙的肉片落下,受到寒玉刀自帶的冰寒之力的影響,每一片肉片都如花瓣般微微捲曲,形狀、大小、薄厚都是一模一樣,猛地一看,好像青玉盤內盛放的是一堆牡丹花瓣。

「哎呀哎呀,金公子實力又精進了,這刀工,真是讓人嘆服啊!」

「就是就是,金哥這一手,真是絕了!」

「說起金公子的廚藝,真是集眾家之長,如此年紀輕輕就能做出這麼精妙絕倫的菜肴,這水平怕是跟一品閣的邵師不差上下啊……」

……

頓時,周圍誇讚聲紛紛響起,馬屁如潮。

金生臉上的得色絲毫不加掩飾,也沒有必要掩飾,他的身份地位在那,連掌門都要賣三分面子,這種程度的馬屁才哪兒到哪兒啊!

他早就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不過,馬屁誰嫌多呢?尤其是其中一句還真的戳到他心窩子裏了:一品閣!邵師!

一品閣,是東陽城最大的食府,能夠招待金丹以上的修者,也就是說,一品閣有能力提供對金丹期修者有效的靈食。

修者的修為越高,對飲食的慾念便越淡,築基期以後基本便可以依靠辟穀丹戒了飲食;另外,飲食之中只有極少成分對修真者有用,剩下的那一大部分非但沒用,反而還要耗費靈力將其排出體外,所以大多數修者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就乾脆戒了飲食。

可是靈食不一樣,經過靈廚高超的手段的烹調之後,靈材中的靈力得到最大程度的激發,變得溫和而馴服,最易於被修者吸收煉化,比什麼丹藥靈石都要強多了。

所以真正有錢有能力的人,都愛服用靈食,既能滿足口腹之慾,又能精進修為,還沒有任何隱患,一舉三得啊。

而能夠烹調靈食的廚師,被稱為靈廚,在修真界地位很高,特別是那些能夠烹調出高階靈食的靈廚,地位更是尊崇。

整個東陽城,只有一品閣的邵師能夠做出對金丹期有用的靈食!

那可是金丹期!

在一些小門派當中,直接是鎮派老祖的金丹期!

由此可見,一品閣,邵師的地位有多麼尊崇。

對於真正熱愛美食的人,比如金生,對邵師當然敬佩羨慕無比,甚至引以為人生偶像。

因此,有人將他跟邵師放在一起想起並論,怎麼能不令他高興呢?

於是,氣氛更加熱鬧,場面更加煊赫。

青石小桌上,雙耳螭龍銅爐內,半壇湯汁正微微沸騰,水汽蒸騰,熱辣鮮香的味道彌散,辛辣之中帶一絲雪蓮的甘甜,輕飄飄的在半空中飄蕩,直直的順著鼻孔,鑽進人心眼兒裡去。光聞著這味道,就讓人垂涎三尺。

眾人團團圍坐,在無比和諧熱鬧的氣氛中開始享受地犀雪蓮火鍋。

金生坐在最中間,享受著眾人的恭維,吃的爽了,往旁邊扶手上一歪,準備靠在椅子扶手上歇歇,以便用更舒服的姿勢接受眾人的讚美頌揚。

可是這一歪,扶手卻卡巴一聲斷了,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了下來,驟然失重的感覺讓金生髮出「啊」的一聲尖叫。

直到真切的痛感傳來,金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才明白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沒有回到過去。

他仍舊是一隻苦逼的、不知種類的鳥。

金生有點失望,又有點傷心,於是順勢趴在地上裝死,不想動彈。

兩息之後,一隻手把籠子拎了起來,元不棄湊到籠子近前仔細打量,眼神中滿是探究:睡個覺都能從橫桿上掉下來的鳥,他還是第一次見。

金生無奈睜眼,撲棱著小翅膀站穩了,跟籠子外面的元不棄大眼瞪小眼,真是一點兒都不體貼!人類拎籠子晃悠多簡單愜意的事兒啊,可是怎麼不考慮一下籠內鳥的感受?

對於鳥兒來說,那簡單的晃悠一下,就是地動山搖啊。

好吧,以前他就是鬥雞走狗、遛鳥觀花的標準紈絝一枚,這種事兒他自己就沒少乾,哪裏還有底氣說別人。

難道是上天嫉妒他以前那麼舒適的生活,所以才把他變成了一隻鳥?

這個問題有點深奧,金生陷入了沉思。

見這隻鳥沒事,元不棄放下籠子,開始入定恢復靈力。

昨晚那一戰,他被三個人伏擊,靈力耗盡的時候被陰冥幡的陰氣纏住,立刻就陷入幻境,由心及身,陰氣侵蝕身體,整個人都變得僵硬無比,動彈不得。

等到意識清明的時候,身體仍舊不能動,但是卻看到一朵火焰將陰氣灼燒一空,而後順著陰氣將使用陰冥幡的那個築基期修士也燒成了灰燼。

陸維和另一個胖修士如同見了鬼一樣的驚駭目光都是看向自己肩頭的這隻貌不驚人的胖鳥,元不棄天資聰穎,立刻就知道,那朵火焰來自這隻胖鳥!

但是他渾身僵硬,渾身上下一動不能動,所以即便想乘勝追擊都沒有辦法,隻好眼睜睜看著二人逃離。

元不棄不知道這隻胖鳥為什麼要救他,但是他也不能把這隻鳥扔下不管,所以乾脆帶了回來,而且,他對那朵能夠焚燒陰氣的火焰非常有興趣。

如果金生要知道元不棄這個念頭的話,即便好不容易爬出了禁斷涯底,現在也會被鬱悶死。

他終於回過神來,轉頭一瞧自己居然被關在了籠子裏,頓時大怒。

撲棱了一下翅膀,腦袋一昂:啾!元不棄沒反應。

啾啾!元不棄運轉的真元一滯,開始懷疑自己把這隻飛鳥帶回來是不是個錯誤,它太吵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元不棄忍無可忍的睜開眼睛,眼神充滿殺氣!

自從三年前那場變故之後,他一直在此地結廬修行,這只是個無名山頭,靈氣一般,不是什麼好地方,而門派中各方勢力似乎也達成了某種共識,好像突然間把他遺忘了一般,即便是平日裏愛尋釁滋事的那些人也都對他保持了剋製。

所以他這三年時間清凈的很,除了偶爾收拾一些口無遮攔的傢夥之外,其餘時間都用在了修鍊上。

三年時間過去,他從練氣中期到了築基中期,這速度在上清派也可以排的上號的了,可是想到那件事,元不棄一向冷靜的心裏立即湧起一股急躁難耐的情緒。

心神不寧,本來馴服的按照經脈流轉的靈力頓時四散,周天運轉失敗。

惡狠狠地轉頭,元不棄瞪了肥鳥一眼。

都怪這隻肥鳥,沒事兒叫什麼叫!

金生腦袋一縮,啞了。

從小他就怕這個小狼崽子,整個人冷的像冰塊,一天到晚擺個死人臉,小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嗖的。

但是再怎麼說,元不棄也是他的同門師弟,經歷了老爹飛升、同門相殘、被逼跳崖,最後又莫名其妙的「哢嚓」變成了鳥這一系列苦逼事件之後,金生看到元不棄,心底深處是由衷的產生了一絲親近、欣喜之情的。

也許,這就是他毫不猶豫的用出那朵異火,救下元不棄的緣故。

要知道,那朵異火他也不是憑空得來的,要經過長時間的修鍊,才能在體內凝聚出一小朵,雖然少,但是卻無物不焚,全靠它金生才能出了禁斷涯底,重返人間。

對金生來說,這朵異火是用來保命的,畢竟對於一個二十多年都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保命手段,想要在禁斷崖底那樣危險重重的地方活下去,他只能依靠這朵火焰。

所以,在禁斷涯底的時候,無論處境多麼兇險,不是真正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都不會用它。

因為一旦用去,要間隔許久,才能在丹田中重新凝聚出來,這綠豆大小的一朵,足足花費了他半年的時間才得來。

可是如此珍貴的東西,居然在元不棄這個沒良心的小狼崽子身上浪費掉了,這還不算,他付出了這麼大代價救了小狼崽子的命,結果居然被關在籠子裏!

還被瞪!

金生越想越委屈,晶瑩的水色在幽黑的眸中一閃而沒,舉起翅膀蓋住腦袋,一顆心則開始變得冷硬。

金生被保護的太好,但是也聽說過大道無情這句話,只是當時父親在時,他只顧紙醉金迷,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句話的意思。

人性本惡,自私、貪婪、為了修鍊資源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這些齷蹉事情,沒有人敢拿到高高在上的金公子跟前去講。偶爾聽說了三言兩語,他也不會信。

可是老爹剛走,同門立刻反目,奪資源法寶洞府,逼他跳入禁斷涯底……一莊莊一件件,讓金生一顆鮮活柔軟的心臟冷到極點,在涯底,他已經多次告訴自己,再也不要相信人心,不去相信正義,如果能再回人世,他只相信自己,只相信實力。

卻沒想到,乍見元不棄,看到他處於危境,卻仍舊忍不住出手,甚至不假思索的動用了保命的異火。

不管是因為元不棄是同門中唯一一個在老爹走後沒有參與逼迫自己的人也好,還是自己心底仍舊保留一份善念也罷,可是結局呢?

冰冷的金屬籠子上閃著冷冽的白芒,那是陣盤禁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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