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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池春》28.028
慢慢的有血滲出來,染在韓玠暗色的麒麟服上,如同被淚水浸濕了一塊。謝璿盯著韓玠的眼睛,那裏如有波瀾翻滾,一個不慎就能把她卷進去,溫暖或冰冷。她的手還握著金簪,漸漸察覺有溽熱的東西在手上蜿蜒,低頭時才看清了血跡。

神智猛然回歸,謝璿陡然收回了手,驚駭的看著她插在韓玠胸前的金簪。

她居然會……

手臂微微顫抖,謝璿下意識的鬆開手,有點失措。

剛才的怨恨彷彿隨著金簪刺入韓玠,再隨血液流逝,她的理智回歸後,忍不住低聲道:「怎麼辦?」前世今生,她還是頭一次這樣失控,卻未料第一次出手傷人,卻是對著韓玠。

韓玠看著她變幻的神情,忽然笑了一下,「你還是擔心的。」

「你都受傷了!」謝璿惱怒,抽出錦帕遞給他。

韓玠陰雨翻湧的眼底終於有了一絲絲暖意,不顧插在胸口的金簪,反而握住了謝璿的手掌,低眉看她:「不怕,在青衣衛裡什麼沒見過,這點小傷不足掛齒。」繼而接過謝璿的錦帕,控制著力道拔出了金簪,而後解開衣領,露出傷口。

謝璿隻管呆愣愣的看著他解開衣裳,露出結實的肩膀,而後是前胸。

曾經倚靠溫存過的肌膚,此時已染了鮮血,金簪沒入足有一寸,可見她剛才有多麼用力。謝璿失神的盯著傷口,直到韓玠把藥粉遞到她跟前,「璿璿,幫我撒上。」

等謝璿撒完了藥粉,韓玠便將錦帕折好,按在胸口。

謝璿舒了口氣,回過神一看,自己雖然沒被韓玠箍著,卻還是緊靠在他胸前,趁著韓玠還未反應過來,連忙往後一退,站起身來。山間月色明亮,她一番情緒起伏之後,這會兒臉上有淚痕,手上有血跡,實在沒心思在這裏多待,便道:「咱們回去吧。」

「可我傷口還沒包紮。」韓玠賴在地上。

謝璿才不管。血都止住了,最多傷口疼一點,她才不幫他包紮!

韓玠無奈,自己默默的整理好衣領,抬頭時就見謝璿已經走到了十幾步開外。他身高腿長,輕輕鬆鬆就趕上了謝璿,見謝璿沒有要理他的意思,便放緩腳步跟隨在後。月光下的小姑娘快步行走,玲瓏的身子包裹在披風裏,卻反而透出柔弱,韓玠忍不住叫她,「我背你回去?」

「不用。」謝璿頭都不回。

兩個人悶聲走了幾步,韓玠又開口了,「要是我惹璿璿不高興了,別憋著,儘管欺負我,甚至拿劍在我身上戳千百個窟窿,你且隨意。上回有人說你像是小豹子,現在看看還真像,我還以為你會在我臉上撓幾道印記呢。」聲音裏帶了些調笑的意味。

謝璿哼了一聲,「普天之下誰不是對青衣衛聞風喪膽,我可不敢。」

「你是例外。」韓玠輕笑了一聲,彷彿還是以前溫暖懶散的靖寧侯府二公子,語笑隨意,親近唯她。低頭瞧著胸口,韓玠喃喃道:「璿璿,我這一顆心,遲早碎在你手裏。」

謝璿撅嘴不理他,走了兩步發現韓玠跟了上來,便加快腳步。

可她人小腿短,哪裏甩得掉身高腿長還會輕功的韓玠?再度被他趕上來走在身邊的時候,謝璿終於停下腳步,轉頭認真的道:「玉玠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謝韓兩家的事情是長輩定下的,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了。」

「嗯。」韓玠點頭。

——哪裏是長輩定下的,分明是她謀劃退掉的!

他這次是因為擔心才尾隨而來,結果在觀中勾起了前世的回憶,想帶著她去山間清清靜靜看星星的,誰知道最後鬧成了這樣。不過謝璿肯主動對他吐露一點心思,畢竟還是有收穫。

腕間有她的牙印,胸前是她的錦帕,雖然磕磕絆絆,但至少,他在慢慢解開她的心結。她願意說出來,發泄出來,就比悶在心裏好很多。

這是他心愛的妻子,不管受多少苦多少傷害,他都心甘情願。

*

陶氏從隔壁山頭的道觀論道回來,見著站成一排的四個人時,略微覺得意外——陶從時和謝璿自然是不必說了,那個嬌憨貼在陶從時身邊的是陶媛,可那個站在謝璿身後的男子是誰?

陶氏多年靜修,對這些身外之事原本不太上心,然而瞧見那人緊貼著站在謝璿的背後,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陶從時便道:「這是靖寧侯府的韓玠,比珺兒大兩歲的。」

這麼一說,陶氏倒是想起來了。

她離開謝府的時候謝珺已經五歲,韓玠也是七歲,兩家裏有來往,他自然記得那個頑皮的孩子。只是沒想到十年過去,當年鬧騰不止的小頑童已經長成了身姿修長的貴公子,那一襲麒麟服穿在身上,沐浴著明朗陽光,說不出的挺拔貴氣。

她雖不在謝府中,偶爾也能從陶從時那裏得知一些子女們的消息,知道韓玠跟謝璿定親後又退了親,如今看著韓玠,猜得他是不願舍下謝璿,心裏百感雜陳。

瞧著臨風玉樹般的韓玠,難免想起年輕時候的謝縝,陶氏一時間又覺得心煩意亂,便忙撇開念頭,請眾人入內。

其實謝璿這次來,並沒打算做什麼。

她跟陶氏也只是剛剛相認,接觸的時間有限,自然沒多少感情,隨意閑扯幾句後便沒什麼話可說了。坐在觀中的青竹椅上,謝璿的目光落在窗外起伏的層巒,漸漸出神——

不知道這招會不會有用呢?

父親謝縝是個心軟耳軟又喜歡逃避的人,一身的文雅溫潤能夠吸引年輕時的陶氏,但遇到事情,卻如麵糊糊般叫人煩躁。這十年裏謝府上將玄妙觀視為禁忌,隻字不提,謝縝便心安理得的逃避著,一面後悔愧疚,另一面卻藏頭不敢來玄妙觀中。如今玄妙觀頻繁的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他會不會活泛了心思再來這裏?

一時間覺得心神俱疲,攤上這樣的爹,實在叫人心塞。

正在出神呢,就聽陶從時在叫她,「……璿璿,璿璿?發什麼呆。」

「啊?」謝璿回過神,見眾人都瞧著自己,一時間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好在韓玠及時提醒了她,「玉虛散人問你是不是喜歡這裏,若是喜歡可以多住幾天。」

「不喜歡啊。」謝璿轉過頭去,一雙眼睛落在陶氏身上,語氣到底軟了些許,「不是很喜歡。」

陶從時便是一笑,「瞧你剛才那發獃的模樣,還以為是沉浸其中。對了,她幫你求了個福袋,掛在身上可保平安,舅舅給你戴上?」

謝璿跟陶氏相認才多久,本就沒什麼感情基礎,自然不會收她的東西,當即道:「不用了,祖父已經在玄真觀裡供奉了三清,祈求一家平安,那邊的清虛真人據說也很靈驗,供奉一個就夠了。」

對面韓玠睇她一眼,開口道:「清虛真人很靈驗麽?」說著便伸手向陶氏,道:「既然是散人費心求來的,我先保管著,等璿璿想要的時候給她。」

陶氏卻轉而交在了陶從時手裏,「勞韓公子費心,還是交給她舅舅保管的好。」

韓玠白獻了殷勤,隻得縮回手去。

謝璿坐了一陣子,便跟陶媛去道觀裡四處轉轉,剩下陶從時和陶氏兄妹二人,韓玠自然不好杵在那裏,便也出門閑逛。

簾子落下的時候,陶氏收回了視線,問道:「這位韓玠,對璿璿很好麽?」

「我瞧著是不錯的,兩人自幼定有婚約,韓玠又一向肯照顧璿璿,感情自然深厚些。如今雖退了婚,他也沒打退堂鼓,這兩回都跟著來這裏,想來是真心實意。」

陶氏搖著頭微笑,眼神薄涼,「年輕的時候,誰不是真心實意、矢志不渝?」

就像那時候溫柔重情的謝縝,如精心雕琢的美玉,溫潤多情、彬彬有禮。京城裏那樣多來提親的男子,她唯獨中意他的溫柔謙雅,於是芳心暗許,應了親事。曾經也是夫妻繾綣、恩愛情濃,然而到頭來,他不還是在外與人勾搭,珠胎暗結?

身陷其中的時候如在溫泉,而今回頭再看,卻覺冷淡寥落。

那一切的甜言蜜語、溫柔繾綣,無非鏡花水月。

陶從時知道妹妹的心結,沒法深勸,便道:「各人自有緣法,且看他們如何吧。」

「緣法之事太渺然無期,璿璿必定不想聽我的勸,還請你多照看些。」陶氏低頭,手指落在膝前的八卦上,「時移世易,人心總會變化,等溫情在瑣碎裡消磨殆盡,剩下的就只有猜疑和冷淡。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年聽信了他的鬼話,還滿懷期待的嫁給他。」

——最終卻落得情斷恩絕,玉碎鏡破,十年的冷凝隔絕中,不相往來。

若是能重來,她必定要摒棄情意,聽從父親的安排,嫁個公婆妯娌皆和睦的人家,再不去想那花前月下、溫柔多姿。

只是這些後悔都已沒有意義。

*

回城的時候陶從時和韓玠騎馬,兩個小姑娘乘車,因山間風景極佳,便掛起車簾子,一邊賞景一邊同陶從時說話,高高興興的。後頭韓玠雖沒插話,聽見謝璿不時笑出聲時,也覺開朗許多。

山路蜿蜒盤旋,山坳裡有一座八角亭子矗立,韓玠習武之人目光敏銳,原本閑閑賞著風景,瞥過那亭子時卻是目光一頓——有人站在亭子裏仰頭看著山頂,身上一襲平淡無奇的青布長衫,那身形卻有些熟悉。

韓玠不由多看幾眼,細細辨認過後,難免吃驚。

那個人竟是謝縝。

他一改往日裏國公府的繁麗衣飾,只是尋常書生的打扮,獃獃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韓玠遠遠的隨他目光瞧過去,可以看到玄妙觀裡的一角飛簷,漸漸的沿山路向下,角度與他重疊的時候,才發現那裏恰好避開了繁茂的樹叢,能看到觀中的不少殿宇。

他這是……

韓玠心念陡轉之間,猛然明白過來,謝縝是在遠遠觀望陶氏修行的玄妙觀?

一時間對謝縝的行為疑惑不解,韓玠強自壓下心頭疑竇,瞧著謝璿等人走得遠了,便匆匆打馬跟上去,隻字都沒提看見了謝縝的事情。

陶從時和韓玠將謝璿送到恆國公府門口才離去,謝璿回到棠梨院時,羅氏正站在中庭,瞧著滿院的僕婦丫鬟們四處忙碌——修剪花草的,重糊窗紗的,給鳥雀換籠子的,打理花樹的……

一院子人忙得團團轉,羅氏見了謝璿歸來,便堆起笑意,「璿璿回來啦?廚房裏備下了消暑的綠豆湯,待會打發人給你送過去。」

「這都快太陽落山了,何必消暑,不過多謝夫人。」謝璿敷衍著進了西跨院,就見謝珺正在那裏等她。

走上前去拉著姐姐的手撒個嬌,謝珺便道:「出門一趟又玩瘋了麽?瞧都什麼時辰了。」

「路上風景好,表姐頭一次去那裏,難免多駐留看看,耽誤了不少時間。姐姐,今兒夫人依舊去祠堂了?」

「去了,有人暗地裏議論還被老夫人斥責了。」

「還這麼護短呀。」謝璿嘖嘖而嘆,「她這樣丟棠梨院的臉,爹爹恐怕也惱火吧。」瞧見桌上放著一副畫卷,忍不住好奇拿起來,道:「這是什麼?」

「自己瞧吧。」謝珺忍著笑意,吩咐芳洲,「去準備熱水伺候她洗臉,出門又不是沒馬車坐,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灰塵。怎麼樣,呆了?」

「這……這……誰畫的!」謝璿驚訝的瞧著畫卷,櫻口微張。

畫作的技藝不算純屬,甚至顯得生澀,彷彿慣於使劍的人拿了毛筆來描摹溫山軟水,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畫上是一個妙齡的小姑娘,站在柳絲低拂的水岸邊,正惦著腳尖伸手去折柳枝。雖然沒畫正臉,然而瞧那身段姿態、衣飾側臉,上頭畫著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最叫人無語的是,她的腳邊還有兩隻大大的毛毛蟲正往她身上爬,畫得很不生動。

謝珺便是一笑,「這是采衣偷偷叫人封了送來的,那丫頭性子頑皮,興許是想好好打趣你一頓,見你不在家才不情願的回去了。你猜猜是誰?」

既然是韓采衣能拿到的,那必然就是韓玠了,何況這等拙劣的畫技,很符合韓玠那修武不修文的樣子。

謝璿便哼了一聲,轉手就遞給木葉,「拿去燒了!」

「好好的燒人家畫兒做什麼?」謝珺倒是沒有阻攔,見得木葉走遠,才招手叫謝璿湊過來,低聲道:「不是韓玉玠畫的。」

不是韓玠,還能是誰?謝璿茫然。

「采衣的那個表哥,西平伯家的唐靈鈞你是不是見過?采衣說這是她從他那裏偷來的,說你看了畫兒自然能明白,那人記仇得很,叫你往後當心些。」謝珺想起那歪歪扭扭的毛毛蟲時就想笑,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還不是上次的謝池文社。那個唐靈鈞拿毛毛蟲嚇唬我和采衣,我氣不過就拿了柳條夾了幾隻塞進他領口。」謝璿舒了口氣,「沒想到他那麼小氣,居然還畫這麼醜的畫來泄憤!」

謝珺聽了沒什麼大事,也是忍俊不禁,「一向只聽說唐靈鈞頑劣,卻也是個有趣的孩子。」

姐妹倆笑了一陣子,便挽著手用晚飯去了。

過幾日便是婉貴妃宣謝璿入宮陪伴五公主的日子,一大早羅氏就起來收拾,將謝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又到謝璿跟前殷勤關懷了幾句,便說老夫人有話要囑咐,帶著姐妹倆往榮喜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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