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郎止住步子，抬目看去。

眼前丹水浩森，煙雲染赤。

上橫有怪石，各有姿態。

或是兩角相向，有嶙峋之氣，或是頸欲細長，足瘦而節，似聽鶴唳清亮，或是淡掃蛾眉，青髻點點，美人梳妝。

冷光一照，氤氳一層霜白，像是披了一件精緻鏤空輕紗，浮光掠影。

景如畫，歲月緩緩，山中靜老。

再往上看，一個少年人，一個茶幾，一個小爐，一個萌呆的大娃娃。

寥寥幾筆，躍然紙上，多了三分的生氣。

似是感應到有人來，少年轉頭看過來，眸子幽幽，聲音清清如玉，道，「道友到了，請上來一敘。」

「果然是陳真人。」

牛小郎點點頭，腳下一動，星光托舉，緩緩升上雲台，然後大袖一揮，在對面坐下。

「道友先嘗一嘗這茶。」

陳岩吩咐胖娃娃沖茶，看著冰玉茶盅中的茶葉被沸水一衝，暈開如霜般的白色，玲瓏有致，香氣襲人，道，「此茶為龍團勝雪，乃是以茶剔葉取心，然後用最好的泉水浸泡半個月，然後揉以靈藥寶芝，經我小童親手調製而成。」

牛小郎端起三足茶盞，潔白如玉，厚重雅緻，茶麵之上，霜白如雪，有小龍蜿蜒而上，宛若活物，只是嗅一嗅就讓人口舌生津，道，「龍團勝雪，茶如其名。」

陳岩喝了一口，拍了拍縮在自己腳邊的胖娃娃，讓小東西給自己添水，笑道，「別的不講，要想喝好茶，我這裏是不少。」

牛小郎端著茶盅，看著提著水壺，踮著腳，搖搖擺擺奶聲奶氣叫喚的胖娃娃，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場中安靜下來。

只有頭梳羊角辮，穿著兜肚的胖娃娃來來去去。

茶香裊裊，凝而不散，夾雜著吹來的松青竹色，有一種難言的氛圍。

牛小郎喝著茶，目光不時打量對面神情平靜的陳岩。

在他的眼中，對面的陳岩整個人氤氳在一種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氣機中，重重疊疊的雲光交織如蓮花，玄黃之氣瀰漫。

周圍還有周天星辰護佑，熠熠生輝，璀璨光明。

氣象之宏大，超乎想像。

「天地垂青，氣運之子？」

牛小郎恢復了不少記憶，對此有很深的認知，只是讓他納悶的是，縱然是氣運之子，但天水界給予對方的天眷也太驚人了。

是因為補天之舉？

或者是其他？

在同時，陳岩也在打量這個自己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有大因果的少年。

對方的眉心之上，若蓮花盛開，托舉星珠。

星珠是洞天投影，有層層疊疊的空間，裏面的星神看上去沒有神采，但同樣能夠發現，其中有活生生的靈性。

這可是很不一般。

要知道，洞天之中，規則尚不完善，縱然可以元氣千變萬化，但無法有真正的生靈存在。、

而對方的星珠中，雖然星神殘缺不全，但可以看出以前時候的風采。

「以前最少是個真仙，」

陳岩念頭轉動，這可是仙國的氣象，至於是否更上一層，他還不敢想。

「不過這樣來看，正是個好幫手。」

想到這，陳岩咳嗽一聲，打破沉默，道，「這次請道友來，是要道友幫個忙。」

牛小郎放下茶盅，氣定神閑，對方出手幫自己覺醒記憶，恢復力量，肯定不會無欲無求，點頭，道，「陳真人請講。」

陳岩定了定神，將當日在虛空界關外的鬥法講了一遍，道，「外域真仙肯定會捲土重來，到時候，還需要道友出手相助。」

牛小郎略一沉吟，就答應下來，道，「樂意之至。」

陳岩見對方答應地痛快，心中高興，提醒道，「外域真仙氣勢洶洶，不可小覷，道友要好好準備準備。」

「每一個真仙都是一個傳奇，一個神話，一個史詩。」

牛小郎嘆息一聲，似乎是想到了過去，曾經的畫面變得支離破碎，可是那種傷痛浸在骨子裏，無論歲月如何沖刷都沖刷不掉，越來越深，道，「我當然不會大意。」

天水界，界關外。

元氣未形，寂寥空洞。

浩浩蕩蕩，幽幽深深。

惟空中虛，身納千百之光，無窮無盡。

無光無象，無音無聲，無宗無祖，幽幽冥冥。

這一日，黑暗之中，陡然間綻放出無量光明，彌天極地。

祥光橫空而來，層層如蓋，疊疊勝蓮。

須臾之後，光落如畫，上綉八龍雲篆明光之紋理。

畫卷展開，仰寫天文，分置方位，鎮運護佑，八風不起。

六個人影由模糊到清晰，都是青翼垂天，氣機浩蕩，顯出真仙不可思議之威勢。

「天水界，」

李扶南踱步而出，身後玄氣升騰，結而凝字，有形無形，隨運隱見，他抬起頭，看著天水界的浩瀚，道，「我們又回來了。」

「這就是天水界？」

一個非常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像是玉樓上的笛聲，吹散漫天的落雪，光暈之中，女仙上青下丹，頂中作髻，斜插木簪子。

她微微仰起俏臉，看著近在咫尺，如如同遠在天邊的天水界，漫天雲霞繚繞，驚虹如龍，時不時有雷霆炸響，威嚴肅穆，訝然道，「天水界剛剛修補了天地胎膜，就有這樣的威勢？」

「只看樣子，真不像一個靈機不足的界空呢。」

「就是天水界。」

曲鎮海霜發如雪，披在肩頭，冷峻地面容如同玉石雕刻一樣。

他想到自己被人一劍斬下一滴真仙之血，回去花費大力氣才痊癒，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窟窿中撈上來的，一字一句地道，「這一次，我們定要殺入界中，鬧個天翻地覆。」

李扶南沒有說話，他自袖中取出一面寶鏡，有龜龍魚鳥之相，倏爾一揚，鏡光暴漲，不停地瀰漫。

眾人看著他的動作，等待結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扶南才停下來，收起寶鏡，皺了皺眉頭，道，「天水界的天地胎膜已經完全修復，找不到闕口了。」

「那只有硬闖嘍？」

六人中新來的女仙顯出形體，看上去像是個十二三的蘿莉，手腕和腳腕上都有銀環，叮噹作響。

「那就開始吧。」

來之前早就有了打算，六位真仙齊齊斷喝一聲，各自運轉力量，轟隆一聲，撞入天水界的天地胎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