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八章

「這……要報仇嗎？」

玄冥在眾人的沉默下，小聲地問。

帝江的臉皮抽搐，就連好戰的祝融也拉不下面子，「算了，以這種名義宣戰，妖族那幫人肯定要嘲笑我們。」

誇父追日的事情被十二祖巫捏著鼻子放下。

死了一個大巫對巫族確實有損失，但是人家小金烏又沒對誇父做什麼事情，是誇父自己要追著他跑，最後活生生的累死，怪誰？只能怪誇父一根筋，腦子有問題。

就在祖巫們轉變話題，要商議怎麼拿捏小金烏的事情，給帝俊他們好看時，又一個情報傳到巫族大本營。

帝江剛開始看情報的時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仔細再看——

「大巫后羿也追著小金烏跑？」

搞什麼鬼，今年他們巫族的人都對三足金烏有特殊情結嗎！

這個用獸皮寫的情報，被帝江無奈的公開給弟弟妹妹們。一時間盤古殿內只剩下無言以對的祖巫們。見討論停止，後土用手揉了揉額頭，秀髮落在堅毅的面龐旁，「大哥，我們不出面，可能讓那些大巫們都心急了吧。」

一個個跳出來對抗三足金烏。

簡直傻透頂了！三足金烏又沒飛到巫族大本營來，洪荒那麼大，怎麼沒見那些大能出手？

帝江重重一嘆，「我族子民還是太淳樸了。」

話下之意，沒有學到妖族的狡猾。

祖巫們以前聽不得大哥誇讚妖族的優點，如今一聽，再不順耳也認同了。他們巫族要是有妖族的頭腦，也不會白白死了一個大巫，還讓他們無法報仇。

眾祖巫搖頭不語。

接二連三的糟心消息讓帝江坐不住，「我去給各個部落下達通知，在三足金烏公然襲擊巫族部落前，我們不出手。」

才站起來沒多久，他第三次得到外界傳來的緊急情報。

上面赫然寫著一句觸目驚心的話。

【大巫後裔用神弓準備射日！】

帝江眼前一黑，差點被氣暈過去，回過神來後，他暴跳如雷道：「快跟我去阻止那個蠢貨！」

后羿的實力在巫族排得上名號，是真正的神箭手，向來在對付會飛的妖族上有很大的優勢。帝江毫不懷疑后羿能不能射殺那些年幼的三足金烏，問題是殺了的下場啊！

十二祖巫集體出動，趕去十個小太陽所在的地方。

然而他們來遲一步！

一道橫跨虛空的利箭從地面射出，勢如破竹，氣勢恢宏，縱然是萬裡之上的高空都被氣機鎖定！

這一剎那，后羿的箭上已經沾染了「殺」的道！

長虹貫日！

一聲極其響亮的哀鳴在天空中發出——

其中一隻小金烏隕落。

九重天上，參悟周天星辰的帝俊猛然心中一陣，似乎有什麼與自己密切相連的事物發生了變化。

洪荒大陸。

帝江極快的速度又極快的停止，在他後面是與他一起來的祖巫，他們的表情都分外精彩。

後土死死地閉上眼，「晚了。」

帝江看向不遠處再次舉起弓箭的后羿，眼中的憤怒和殺意交織，這一動手，需要多少巫族兒郎的性命才能彌補！后羿這個蠢貨，恐怕是被人挑唆了吧！

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些小金烏算了。

這份仇已經結定了！

帝江的情緒波動靜止下來，冷淡地說道：「暗中保護后羿，讓他殺了這些小金烏，一個都不放走。」

祖巫們張了張嘴，隱入暗中。

天空上囂張了幾日的小金烏們混亂起來，看見老三的隕落，它們發出尖叫聲，「父皇！叔叔！」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慟至極，心軟一點的人，估計已經忘記了它們之前做的事情。

躲在一旁的接引和準提都於心不忍。

接引雙手合上，垂目念道：「我也是被逼無奈……」

準提嘆了一口氣。

他們這麼做討好了鴻鈞，也把帝俊得罪到死了。

準提忽然記起了夢世界裏眾人說西方教主搶人的事情，聖人會得不到徒弟嗎？不可能。聯繫上這件事情，準提就明白前因後果了——因為他們在洪荒時期害死了小金烏，激怒帝俊和東皇，所以導致整個妖族都拒絕拜入佛門。

這是斷了他們正常收門人的途徑啊！

準提眼中閃過苦悶之色，暗道：「小金烏，我們也會為你們的死付出代價，說到底不成聖，終為棋子。」

在小金烏的淒厲悲鳴下，后羿第二支箭近在咫尺！

后羿興奮地睜大眼睛，黑色的眸子裏溢滿血絲，暴戾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樣。他不再考慮殺了小金烏的後果，腦海裡擠滿了殺死小金烏的快/感。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們！

他救了所有人，他——將名揚洪荒！

在后羿抬弓，搭箭，繼續射殺小金烏的時候，他的同族族人滕萇捂住嘴，震驚地看著后羿的一舉一動。

在看見十隻小金烏囂張的在天空上飛時，她的心頭也升起了極大的殺意，彷彿殺了小金烏才是人生全部的意義。可是她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發現后羿開始不管不顧地殺戮。

滕萇身體恐懼的有些發抖，「不對，不該這麼做。」

小金烏們一個個從天空上掉落，耀眼的小太陽熄滅了光芒，它們每死一隻，天空上的光亮就降低一分……

妖族帝俊沒有出來。

東皇太一也沒有出來。

小金烏口中呼喊的求救對象，居然一個都沒有現身！

滕萇驚懼道：「這是一個……」局啊！

她的嘴唇被一隻手按住，聲音堵回了嗓子眼，後土站在她的身後，低頭在沉聲說道：「現在只能將錯就錯了。」

巫族必須全力支持后羿！

滕萇的大腦空白，懵懂地看著這位向來仁慈的祖巫大人，眼前的女性身材高挑，四肢孔武有力，而那雙看見亡魂會悲憫的眸子，如今盛滿了堅定慷鏘的殺意。

祖巫後土的仁慈，從來不會給予妖族，這也是巫族一貫的做事方法。

滕萇以前也覺得是對的，可是經歷了后羿性情大變，屠殺小金烏的事情後，她莫名發現自己認識的族人如此陌生，陌生得她快要認不清這些面目全非的人了。

在滕萇迷茫惶恐之際，不止是後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借住法術神通的羅睺和鴻鈞也看到了。

羅睺興味道：「你蒙蔽不了她。」

鴻鈞想了一下這種情況，得出結論：「是通天影響了她，她的願望是活下來，而不是在巫妖之爭中戰死。」

「那你要她死嗎？」

羅睺望著自己白皙的指尖，手指上纏繞著無形的血色絲線，在絲線的另一頭便扎入了后羿厚如鐵牛的皮膚和頭顱裡。

他控制著后羿陷入瘋狂。

鴻鈞瞥過滕萇蒼白的臉色，眼神洞察著她的命運，發現她死了，太子長琴也會提早瘋狂，他便把注意力放在隕落的小金烏上，「不必，她死不死都不影響這場大劫。」

在小金烏傷亡過半後，羅睺吹了吹手指，絲線掉落，融化在空氣之中。這個舉動惹來鴻鈞的目光，「你不忍心？」

羅睺神色似有溫柔，「凡事留一線生機吧。」

鴻鈞不再說什麼。

「啊，二狗在找我們。」談論著這場殺戮之事的羅睺突然臉色變了，急忙對鴻鈞說道，「是不是小金烏的因果牽扯到了他，不然他怎麼在這個時候跑下須彌山！」

該死的，蓮生和楊眉怎麼沒有攔住那個小傢夥！

須彌山外，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迷迷糊糊地走著路，赤著腳，腳裸上赫然是一件先天靈寶。

孩童走得極快，瞬息千裡，空間盪出淡淡的漣漪。

他天生就神通強大！

「爹呢？」

鴻二狗尋著天空上的光芒，往小金烏的方向走去。

冥冥之中他有預感，爹和父親在那邊，而且他也很好奇小金烏跑出來幹什麼——聽說上次它們專程來找自己玩。

走了片刻，鴻二狗聽見頭頂上多出呼嘯的聲音，慌張地挪開，「砰」的一聲重響，一個燃燒著火焰的東西砸落在眼前。鴻二狗眨了眨眼睛，踮起腳去看坑底，在那裏，是一隻深受重創的小金烏，鮮血流成血泊。

「哇，你怎麼這麼慘？」

鴻二狗驚呼，跳入坑底，手掌觸碰到貫穿了小金烏的長箭，長箭輕顫，變成金色的粉末。

奄奄一息的小金烏看見他，突然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

「救——救救我——」

「還有我——弟弟——我弟弟——」

小金烏聲聲哀鳴。

在他失蹤沒多久，山頂上的楊眉慌了神，四處尋找小孩，「二狗呢？鴻二狗去了哪裏？」

蓮生愣了愣，指向山外，「他出去找師尊和父親了。」

楊眉的表情懵住。

「他怎麼走出誅仙劍陣的？」

因為放心誅仙劍陣的威力，所以他才沒刻意盯著鴻二狗，而是心情緊張的在關注小金烏的事情。這一走神，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鴻二狗不見蹤影。

沒照顧好孩子，他感覺羅睺的殺氣彷彿隔空傳來。

楊眉冷汗。

蓮生猜測道：「可能是血脈相連，誅仙劍陣不敢傷害他，就讓他安全走出了須彌山的地界。」

楊眉吐血，「你為什麼不著急？」

蓮生猶豫地看了他一眼，說出其中的秘密，「他身上有因果，這次出去肯定是去了結因果。」

楊眉的焦急收斂起來，下意識地望向遠方的灼灼耀日。

「他能救得了它們嗎……」

在他身邊，蓮生平靜地說道：「楊眉叔叔，我不知道。」楊眉深吸一口氣，不再去問不該問的話，他覺得自己的念頭快要分裂成兩半，一半是在說已經放棄了，就不要再去想，另一半在說……你只能看著，等待著，直到帝俊出現。

那便是這場事情的定局。

天空黯淡下來，往日熟悉的白晝變得有些昏暗。

楊眉忽然捂住眼睛。

眼睫抖動，唰的一下流下淚水。

【對不起。】

他看見了九隻小金烏掉落天空，看見了后羿的最後一支長箭射出，最後的生機似乎都要斷絕。

在電光火石之間，帝俊的怒吼聲從天外之地響徹洪荒大陸！

「爾敢！」

洪荒大陸上的所有生靈都猛然抬頭。

在那裏，妖皇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