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紫霄宮的大殿上，雲床被撕下了一層被褥，遮蓋住了整個人。

鴻鈞拉了拉。

羅睺不肯放下來，「醜，把混沌珠給我。」

沒有右眼的填塞物，即使閉著眼，眼皮也略凹陷，讓對外表比較在意的羅睺一陣不爽。他可沒有當獨眼龍的愛好，當初木靈珠的事情害他損毀了右眼，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在意身體上的殘缺，他每時每刻都想要把天空上的太陽或者月亮挖下來當眼珠子啊！

鴻鈞站在床頭，手指隔著一層雲霧織成的「被褥」，描繪著羅睺的右眼，「混沌珠是外物，用久了，不利於你的眼睛自我恢復。」

他的手被拍開，羅睺不想讓他碰右眼的地方。

鴻鈞輕聲說道：「不難看。」

羅睺沒反應。

鴻鈞坐下，又說了一句話：「我不嫌棄你。」

瞬間羅睺就掀開了雲床，氣勢高漲，怒視著鴻鈞，「你還敢嫌棄我！」

鴻鈞摸了摸他的頭，「不嫌棄。」

羅睺氣結。

重傷的情況讓他很快趴了回去，胸口發悶，在床邊咳出血。鴻鈞垂眸看著他糟糕的情況，想到自己手頭有哪一些靈藥。隨後，他指著附近那些沒有動過的「補藥」，以一種過盡千帆的平和語氣說道：「這些葯我沒有動過，你要喝嗎？」

羅睺咳嗽得更厲害了，「咳咳——」

鴻鈞力度適當地撫摸他的背部，讓他喘過這口氣。

抓住鴻鈞的衣袖，羅睺擦了擦嘴上的血跡，「你自己去喝吧！」

鴻鈞也不在乎他故意弄髒衣服，手臂攬住他的腰身，將人帶入懷裏。羅睺掙扎了一下，然而虛弱狀態下根本不是鴻鈞的對手，這讓他不禁懷疑起來鴻鈞這裏養傷這件事是否正確。

鴻鈞說道：「把裏面那個紫霄宮的封印打開，蟠桃應該熟了幾株。」

羅睺偏要跟他唱反調，「我不愛吃桃子。」

前些時候鴻鈞不理他的帳，他還沒有跟對方算！

鴻鈞看著他片刻，發現羅睺鐵了心要胡來，便放出一部分「自我」的氣息。很快他的外表出現了變化，清俊無暇的面容爬上了皺紋，眼角多出歲月的風霜，他端坐在雲床一角，神色不變，清如月芒的雙眸浮現年老者才有的渾濁。

羅睺大驚失色。

鴻鈞變老，簡直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痛。

「不要！我吃桃子就是了！」他雙手捧住鴻鈞的臉頰，用力量想要止住鴻鈞變老的節奏。鴻鈞得到他的首肯，再次恢復平時的樣子，彷彿剛才的變化都是錯覺。

羅睺錯愕道：「你玩我！」

鴻鈞握住他的手，風輕雲淡地解釋道：「我的傷還沒好，你遲早會見到另一個『我』。」

羅睺沉下臉色，「果然那個不是你。」

鴻鈞應道：「嗯，他是我的『自我』，和你見過的次數不多。」

「哪個都不是好東西！」

羅睺瞪他，可惜少了一隻漂亮的右眼，殺傷力不足，反而增添了一絲殘缺的柔弱。

鴻鈞心頭微動，泛起淡淡的心疼。

他記憶中的羅睺哪一次不是活得肆意飛揚，唯獨在歸墟中出現意外，導致羅睺的右眼被木靈氣晶石化，後來又在一氣之下挖了右眼，用作混沌珠的融合。倘若那幾次自己都在羅睺的身邊，羅睺怎麼可能會用到這種極端的手法，不惜自殘也要獲得混沌珠。

鴻鈞柔和的眼神讓羅睺不自在，推了推他的胸口，「你不會在同情我吧……」

他隨即語氣惡劣，「再這樣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給我自己用。」

鴻鈞莞爾。

不管過去多久，羅睺的語氣依然冷酷。

以前覺得他出口傷人，或多或少讓自己有些不愉，但是看清楚羅睺如此虛弱，還要維護自尊的樣子，鴻鈞發現也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挖苦，只是在接受的同時，也要學會遏製他這一點。

鴻鈞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眼睛下，「你想要可以拿走。」

羅睺的手指一顫。

「你確定？」

「我連變老都不在意，又怎麼會在意瞎了。」

「……」

羅睺的手指屈起，想撓死他，又怕指甲太鋒銳而刮傷眼皮。

鴻鈞要是瞎了一隻眼，傷眼到的是他啊！

泄氣之後，羅睺軟綿綿地靠在鴻鈞身上，委屈而低啞地說道：「我要眼睛。」

鴻鈞差點就心軟了，

好在記起了自己還掛了個「道祖」的名額，他的臉色冷下來，強硬地說道：「太陽星和太陰星不行，一旦缺失，會影響到整個洪荒的運轉，業力很大，你承受不起。」

羅睺陰森森地說道：「這個不行，那個不行，我還要你幫什麼？」

鴻鈞親了一下他的眼角，「我幫你弄回自己的眼睛。」

羅睺訝然，「怎麼做？」

鴻鈞想出的方法接近於本源，十分高端，「混沌魔神來源於混沌，而混沌孕育萬物，用最精粹的混沌之力應該可以重塑你的眼睛。」

羅睺思考起哪裏有這種力量。

忽然，混沌珠那頭傳來了一則訊息：主人，鴻鈞在給我餵養混沌元氣，好舒服。

羅睺嘴角抽了抽，總算明白鴻鈞的意思了。

——近在眼前。

整個混沌，沒有第二個比混沌元氣還要接近混沌本源的力量了。

「你以前為什麼不說？」羅睺翻老帳的速度很快，眼神狐疑地打量鴻鈞，「有副作用？還是說成功的可能性不高？」要是有這個能力，為什麼要等他瞎了這麼久才肯透露？

鴻鈞在他一連串的問題下，隻回答了一句：「會損耗修為。」

羅睺的喜悅消失。

彼此靜默。

把玩著鴻鈞的白髮，羅睺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我還是去挖太陽星吧。」

鴻鈞從容應對，「還有一種方法，雙修。」

羅睺險些被他梗死，「你一句話能不能說完啊！」

鴻鈞失笑。

解開一個心結後，羅睺摸著自己的右眼，低聲詢問道：「怎麼雙修，你確定你現在修為夠？經得起混沌元氣的消耗？還有……你不會在雙修的途中突然變老吧……」

鴻鈞目光如水地看著他，「羅睺，我上次就有一個疑惑。」

羅睺的頭頂冒出問號。

鴻鈞說道：「你為何會認為雙修是合歡？」

羅睺一臉懵逼，「……」

鴻鈞斟酌著說出具體細節，想要打消羅睺的黃暴想法，「我說的雙修，是互相感悟境界，力量流通的一種形式，與情愛之事沒有什麼掛鈎。」

「不需要滾床單？」

「善。」

「善你個鬼啊！」羅睺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跨坐在他的腰上，惱羞成怒地拽住他的衣領，「不脫衣服不滾床單的雙修，能叫雙修嗎！你這是欺騙我的感情！」

鴻鈞一怔，很認真地思索他的話，「洪荒裡有這種習俗？」

羅睺皮笑肉不說道：「是啊。」

被了個黑鍋的鴻鈞很是淡然，道侶說是，就是吧。

即使是要雙修，鴻鈞此刻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他能夠出現在羅睺的面前，全是靠這段時間的修養，力量衰弱而且不穩定，想要給羅睺重塑眼睛是遠遠不夠的。羅睺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催促，反而積極主動的從他手上要來了雙修的方法，一個人大刀闊斧地「改良」起來。

鴻鈞很懷疑經過羅睺的手，最後的雙修法門還能不能用。

不過這種話，不好說出來打擊羅睺。

羅睺拿紅紙鶴到須彌山報個平安，就專心留下來養傷。兩個「病秧子」在紫霄宮養傷，少不了需要很多靈藥，而那些靈藥靈根都種植在真正的紫霄宮裏，羅睺花了幾天時間去解除封印，血又吐了幾口，才解開了封印，這個時候他只能懊惱於當初下封印的力度太強。

封印一解開，種在裏面的幾千株蟠桃樹，成為了他們的口糧。

羅睺坐在一株蟠桃樹下休息，望著鴻鈞在檢查自己養的先天靈根。一抬頭，他入眼都是紅彤彤的桃子，眼前不由一亮，食指大動。

羅睺指著一株還有不少桃花的樹說道。

「我要那棵樹的桃子。」

「……這棵樹的桃子只是偏甜，六千年一熟，算不上佳品。」

「我愛吃那個。」

「你該戒了口腹之慾。」

「口腹之慾，何窮之有。」

羅睺拿欲/望沒有盡頭的說法和他辯駁起來，鴻鈞隻好替他摘了一個桃子，隨後又走向後面摘種的一千二百株桃樹，摘去幾個九千年一熟的上好蟠桃。

蟠桃樹是洪荒十大先天靈根之一，它結的果實很多，服用蟠桃對內傷和元神都有一定的好處。比如紫紋緗核的蟠桃，凡人吃了人會增長壽命，就地成仙，效果比任何仙丹都好，羅睺吃起來的態度就是把它們當作普通的桃子，偶爾嫌棄其中一兩個桃子水分不夠。

鴻鈞給他投喂的時候，說道：「這些年沒時間照看蟠桃樹，而且你也沒有來過蟠桃園了。」

羅睺白了他一眼。

自己以前在紫霄宮的作用，難道就是用來澆花澆水嗎？

鴻鈞注意到他的氣色紅潤了一些，知道蟠桃起了效果，「還要吃嗎？」

「你先看這個東西。」羅睺咽下口中的桃肉，舔了舔嘴角，把自己修改的雙修功法丟給他。鴻鈞拿起這枚玉牌，神念掃過，眉心跳動，羅睺果然把他的功法給改得面目全非了。

這回是真正的「雙修」。

鴻鈞不驚反喜，「你願意和我重歸於好嗎？」

「否。」羅睺慵懶地答道，「同歸於盡還差不多，暫時沒打算和你重歸於好。」

鴻鈞：「……」

羅睺扯了扯鴻鈞的麵皮，邪氣地笑道：「我觀君貌美如花，想要采之。」

鴻鈞覺得，道侶在洪荒又學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