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蓮生站在父親的殿外，欲言又止，可是沒有得到允許，他也不能擅自進去。

站了一會兒，他泄氣地離開。

有靜心池，自然有清心殿，羅睺閉關打坐的地方，出乎預料的取名隨意。在蓮生走後，靜心殿這幾個古樸的大字微微扭曲，一陣模糊，忽然就變成了「魔心殿」。羅睺從裏面推門出來，對蓮生不在的情況表示滿意，要知道蓮生堵在他門口好一段時間了。

蓮生的身外化身煉成後不久，高興的勁還沒過，就發現了不對勁。

起初修鍊的時候，精血旺盛，內火虛高，蓮生以為是一件好事，便沒有去管。後來在某天醒來，他那裏就軟了下來，怎麼修鍊都感覺不到男性的元陽，蓮生這才知道問題大了，父親完全沒告訴他這具身體有缺陷！

再聯想身外化身出現前，須彌宮內傳出葯湯味。

蓮生細思恐極。

他急需要父親給他一個安全無害的答覆！

對於缺陷是怎麼造成的，羅睺心知肚明，所以他避而不見，假裝自己在閉關。

現在元始和通天來了，蓮生要是再不走，羅睺就被他堵在裏面沒辦法出來了。好在蓮生的性格較為溫和，無法厚著臉皮和他對峙下去，羅睺便姍姍來遲，對須彌宮外的兩兄弟說道：「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不過你們可能要失望了。」

通天在經過元始的打擊後，早就振作了起來，「沒關係，我們來探望……呃，爺爺。」

當面說的時候，他有些微妙的羞恥感。

要是羅睺一副白髮蒼蒼的老者模樣，他這麼稱呼完全沒心理障礙。但是眼前的羅睺紅衣軟袖，容姿艷麗，比通天見過的任何一個修士都要出色，當對方笑的時候，就像是看見了情郎一般，眼含桃花。

元始面不改色地說道：「爺爺風采依舊，大哥讓我代他向您問好，說以後有空會前來拜訪您。」

通天瞬間敬佩地看著他二哥。

這種完全無視羅睺的外表，隻把他當作長輩的態度，不愧是他不要臉的二哥！

聽完這句話，羅睺的眼神更加水光瀲灧了，倚靠在一株楊柳樹下，「我已經和鴻鈞解除了道侶關係，日後一個人有些寂寞，既然老子這麼想拜訪我，我會在須彌山等他，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元始的聲音卡住。

他什麼時候說了老子會單獨拜訪羅睺？這麼承諾是坑他們大哥啊！

通天不知情，困惑地問道：「咦，大哥要來嗎？」

元始艱難地說道：「可能吧。」

「坐吧。」羅睺得到滿意的答案後，手一揮，三個人瞬間來到了石桌前，「雖然無法讓你們看見想要看見的人，但是這裏的東西，倒是可以讓你們參悟一二。」他的掌心拂過桌面，橫豎直線劃分出來的棋盤暴露出來。

在楊眉明悟蓮生戰無不勝的原因，他對戰蓮生的態度就端正多了，棋力突飛猛進。

棋盤上不再是一面倒的收割。

元始不動如山的眼神一凝，看出了石桌上的奧秘。

「這個……」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迅速抽離了心神，看向通天，試圖遮住通天的視線，「你暫時別看！」

然並卵。

通天反射性避開了他的手，興匆匆地說道：「什麼東西！」

之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元始頭疼地看見通天呆坐在旁邊，眼神空茫，如同被控制了一樣露出傻笑。

讓他別看，就是不聽！

羅睺支著臉頰笑看他們的態度，迦樓羅和孔宣也跑了過來，「師尊，我們也想看。」紅袖一掃，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被羅睺丟了回去，迦樓羅吃了一口土，癟了癟嘴巴，而孔宣沒忍住委屈地哭嚎了起來。

「給我看一眼嘛！」神秘了這麼久！

「不行。」羅睺憑空撚起一枚棋子，接這這盤棋下了下去，「你的心境修為就是個豆腐渣，讓你看，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讓蓮生與你下一局，我就同意你來看他們的棋局。」

孔宣的哭聲停止。

二話不說，他撒丫子跑去找蓮生這個大粗腿了。

迦樓羅一剎那深刻體會到了元始的滋味，有一個不服管教的弟弟真是……太累了！

羅睺望向這個白面無須的中年男子，眼中多了一絲打量，「元始不看嗎？」

元始謹慎地說道：「待通天醒後。」

果然無趣。

羅睺對元始的興趣大減，觀察起通天，不得不說通天是以青年的形象化形，在先天上就比較容易獲得他的好感。此時通天沉浸在棋局之中，眼神不再那麼明亮，容貌的優越性充分體現了出來。

臉好，身材不差，性情符合胃口。

最重要的是有前途。

羅睺忍不住舔了舔嘴角，放棄鴻鈞，去嫖他的徒弟，似乎也能把鴻鈞順便氣死呢。

「通天有喜歡的人嗎？」

「啊？」

「我是指道侶方面。」

「暫無，通天應該沒有這類的想法。」

元始摸不著頭腦，用詞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按照大哥的話來說，羅睺的性格飄忽不定，喜怒無常，最好不要把話說死，留下一點悔改的餘地。難不成羅睺想要給通天介紹道侶？這可不想啊，三清天生適合修道，全洪荒找不出幾個能比擬他們的根腳，道侶這種東西只會拖累通天。

「很好。」羅睺得到滿意的答案，「我想——」

話未盡。

他又看見了從後面來的東皇太一。

攜帶著山頂的大好風光，青年從石路上走來，雖無三清身上有的清靈氣息，那股火焰的味道卻格外獨特。比之能夠焚燒世界的三足金烏，他更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金剛石，磨礪之後就會璀璨。

羅睺的眼睛微轉，好像不用那麼著急去訂下一個，反正洪荒都是單身狗，也不愁他們被誰啃了。

於是他盈盈一笑，「太一。」

這一聲輕柔婉轉，比鳳凰的輕吟也不差分毫。

太一也怔愣了一下。

元始瞬間寒氣從腳底沖向腦門。

盤古大神在上，這位老祖宗是想要另尋新歡嗎？幸好他沒有看上通天！

太一沒有元始想得那麼深入，只是記起了羅睺一貫的挑逗風格，便沒有太過在意。他的目光劃過元始、通天，以及這張特殊的石桌後，如沐春風的笑道：「又前來打擾你了，希望你不會嫌我上門。」

羅睺搖了搖頭，介紹道：「這位正在走神的是上清通天，這位是玉清元始。」

然後他對元始說道：「太一來自太陽星。」

元始悟了。

之前天空出現異象，兩道光鎖住了太陽星和太陰星，那邊自然會有人專門過來尋找原因。

這回羅睺半句話不提輩分問題，讓太一到石桌旁坐下。太一誤以為元始和通天是羅睺在洪荒的道友，也笑著以道友稱呼他們。元始十分配合羅睺，營造出「友好」的氣氛，他內心為鴻鈞捏了一把冷汗，自己這麼做是被逼無奈啊！

羅睺在桌子底下踩住了他的腳！

元始忍住。

外界正在閑聊，棋局裏則自成天地，通天是在一聲驚呼下猛然清醒過來。

他大口的喘著氣，顧不上說話。

好險，他差點真的以為那斧頭要往自己頭上劈下！

羅睺知道棋局裏發生了什麼，端了一杯茶給他，通天受寵若驚，「多謝爺……嘶！」

繼元始之後，通天也被羅睺踩住腳。

元始不動聲色的扭轉太一疑惑的眼神，「通天大概是一時激動，口齒不清，意識混亂。」這麼自黑自家兄弟的事情，也只有元始幹得出來了。當然這麼說的結果，就是讓通天滿眼怒火的看著自己。

元始給通天傳音，「聰明一點就別稱呼羅睺為「爺爺」。」

通天的腦子沒轉過彎，不解的說道：「是他非要我們喊爺爺啊，又不是我們喜歡這麼稱呼他。」

元始朝通天示意，讓他去觀察羅睺的態度。

通天看了半晌，納悶道：「羅睺不就是在跟這個男的說話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元始內心默默否決了放通天去到處玩的想法，通天在一些方面太過單純，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真意啊！這哪裏是普通的聊天，分明是在挖對方的身份、性格、愛好，還有一些別的事情！

他在找對象啊！

元始摸了摸通天的頭髮，如同他那滄桑的大哥一樣，「通天，多鍛煉一下眼力吧。」

這句話沒有用神念，太一聽到後，笑道：「兩位的關係真好。」

通天臭著臉說道：「不好。」

緊接著元始也進入了棋局的意境之中，在通天醒來前，他已經通過羅睺得知了棋局的玩法，心中思考著回去和老子下一盤。結果這個想法沒持續多久，他就看見了棋盤中下棋的一個人，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盤古大神！】

怪不得通天臉色那麼詭異，故意沒告訴他！

元始的心神震蕩，在朦朧的棋局之外，那個男人面容粗狂，五官堅毅，一雙眼眸散發著無堅不摧的意志。

他一抬手，黑子落下！

棋局的天地顛倒，混沌初開，山河出現！

棋局對面的人發出一聲輕笑，白字落在空出，整個剛形成開天闢地景象的世界崩潰！

極致的毀滅之氣！

元始感到胸口發悶，血氣上湧，好在他所在的地方被他們忽略，棋下得很慢，創造和毀滅的玄奧不斷出現，虛幻之中浮現拚殺之聲，幾乎讓元始見證到了一場完全相反的道。

羅睺大部分時候在聊天，下棋沒投入太多，眼角一看棋局，抽了一下。

「又輸了。」

這一點都不奇怪，只是讓他有些鬱悶。

棋局的意識連接著蓮生那邊，代表蓮生已經毫不客氣的用棋局回報了他的父親一次。

太一見他放下棋子，聲音不由自主的放輕，「羅睺，我能與他下嗎？」

羅睺忍笑，把位置讓給了他。

太一眼神鄭重，學著羅睺幻化出黑字，棋局重新開始，他在空白的地方進行人生中的第一次博弈。

半晌。

元始已經從那片幻境裏出來，看向臉色煞白的太一。

他隨口安慰道：「道友不易，切莫灰心。」

實際上他的內心在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