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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深愛你》14.第014章 蝴蝶
第014章蝴蝶

嘉言真覺得自己挺倒霉的。

舅舅和外公倒是次日就給放回來了,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一份契約,明擺著寫著賠款160萬。那小青年得意洋洋地揮了揮紙:「要是不給呢,咱就法院見,你們不是還有幾個塘嗎?要是不給,不好意思,只能財產抵押了。」

舅母大叫:「那是我們吃飯的傢夥,你怎麼能這樣呢?就這麼兩人,怎麼就能賠這麼多?」

「媽的,我爸媽兩條人命,不值160萬啊?」小青年橫眉怒目,嚇得舅母縮回了嘉言身後。

嘉言努力壓製著怒氣,說:「你我心裏都清楚,這要按正常程序來,也就是個三四十萬的事情。不過,簽也簽了,我們不會耍賴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們家境況不大好,一下子肯定拿不出那麼多錢的,只能分期付款。」

「你當我傻子呢?分期,誰知道拖到什麼時候?要是分期,這利息也得算上。再說了,你們這魚塘不是還和你們二婆家合資的嗎?兩家人一起唄,總能湊出來的。」

她小外婆聽了,原本不聲不響的,這下跳起來:「你說什麼啊?我們哪裏有那麼多錢?人也不是我們請的,憑什麼要我們分擔一半啊?80萬,你殺了我們吧!」

那小青年哼了一聲:「這我不管,甭管你們是一家擔呢還是兩家分擔,反正限期三個月,這是我的底線了。要是不給錢,就法院見。對了——」他轉向她小外婆,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你們家在城裏還有套房子吧,兩室一廳的,就記在耿明(嘉言舅舅)的頭上。要是還不出來,這房子到銀行拍賣一下也得值個六七十來萬啊。雖然是賤賣了,我也就吃個虧,認了。至於你們,也不吃虧嘛。那房子十年前買的,估計也就花個二三十萬唄。」

小青年走了,舅母和外婆六神無主,抱在一起痛哭。外公坐在門口抽煙,舅舅癱在那裏,一臉茫然。

她媽媽都從閣樓下來了,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嘉言忙過去扶住她:「你怎麼出來啊,腿腳那麼不好,要是摔了怎麼辦啊?」

她媽媽笑了一下,然後覺得大廳裡氣氛不對,茫然地問她:「怎麼了啊,這是?出什麼事了?」

「沒事,塘裡的帳出了點問題,舅舅和外公正想著法子填補呢。」

「問題大不?」

「沒事的,你去休息吧。」嘉言把她送回了老屋。

回來的時候,她小外婆一臉尷尬地看著她笑。嘉言看了看一旁一臉漲得通紅的舅母,回頭和小外婆走到了屋外。小外婆躑躅著,說:「嘉言,你外婆家裏已經這樣了,如果咱們家再不好,將來你們還能指望誰呢,你說是不是?與其兩家人都被拖垮,不如……」

她的意思很明確,嘉言鎮定了一下,問:「你說吧,沒事。」

小外婆屏住了呼吸,囁嚅說:「不如我們把那房子轉過來,也好過被那孫子弄去賤賣呀。」

他們兩家人是同出一系,早些年,房子都是舅母這邊的,外公做主分了一間給小外婆他們。後來,小外婆的女兒嫁了城裏人,因為拆遷分配到一套房子,那套十年前貸款買的房子就多餘了,得交額外的稅,她舅舅人好,小外婆他們信得過,所以,那房子就掛在她舅舅名下了。

不過,現在出了這種事情,不過戶也沒有辦法了,哪怕是多交稅。

不過,小外婆也知道這麼做有點兒落井下石的味道,臉上也很不好意思。不過,嘉言覺得這也無可厚非。

於是,她就說:「那房子本來就是你們的,你想怎麼樣都行。不過,這事你還是過段時間再去和舅舅商量吧。現在家裏這麼亂,開口也不大好吧。那小年輕也就是說說,他要拿套房子幹嘛,還平白少了幾十來萬,他才捨不得呢。」

「是是。」小外婆應了聲,一臉歉意地走了。

這事到底也沒敢告訴表哥和表妹,兩人打電話回來的時候,舅母和他們說家裏很好,要他們好好讀書,吃好睡好了,別虧待自己。尤其是表妹白衫彤,過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更加不能讓她分心。她的成績一向很好,考個一本不是問題,舅母是指望她能上個985的。

但是,這個為期三個月的160萬的賠款到底怎麼辦,誰也不知道。

嘉言這天去給她母親喂葯的時候,她母親的身體稍微好一點兒了,由她攙扶著走到陽台上,看著外面倦鳥歸巢和銜山的夕陽。

「你爸那時候,也這樣抱著我,和我一起看夕陽。」白淑慧對著太陽笑了笑,臉上帶著溫柔的神情。

嘉言早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反感了,不過,也對那個人沒有什麼好印象,所以默不作聲。

白淑慧說:「嘉言,答應媽,你以後要是再見你爸,別恨他,他有他的苦衷。」

嘉言嘴裏乖順地應聲,心裏唱著反調。

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再見了。

到了秋季,這座城市才真正顯現出它應有的美麗。落葉飄黃,紛紛揚揚地落在荔枝面的花崗岩的路緣石上,堅硬黯淡襯托著祥和的美。這裏到處是民國時留下的舊房子,法式宮廷的建築,花崗岩的雕刻外牆、美輪美奐的玫瑰窗,還有擎天的拱形門,像回到上個世紀。

嘉言時常走到街道上這樣安靜地思考,然後在一個初秋的黃昏,做出她一輩子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

在這個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俞庭君也在算日子。他覺得時候差不多了,白嘉言總應該來找他了。

在那之前,賀東堯被他三言兩語就騙回了南京,在裏面他是不能帶電話的。而除了他之外,白嘉言是沒有別的人可以借錢的。依她的性子。她也不會向那些半熟不熟的人借錢。她不找他借沒有關係,他可以找個恰當的時機,約她出來吃頓飯,然後自然而然地談起那件事。

可是,他等了一個多月,還是沒有等到她的電話,甚至連點兒音訊都沒有。他有點兒不確定了,這種不確定性逐漸在他心底裡生根發芽。

又忍了一個多禮拜,他終於忍不住讓人去查她的消息。

離開學還有一個多禮拜,她不在學校,可是,老家也沒有她的影子。幾經周轉,他才在一個石材廠找到她,她在辦公室裡做帳。

那天中午,她正好做完了一批,因為一晚上沒有睡,整個人都有些憔悴。同事小李進來,笑著對她說:「噯,嘉言,出來一下,有帥哥找啊。」

嘉言愣了愣,心道:難道是賀東堯?

不對啊,他應該早去了南京了。

她放了手裏的工作,跟著小李走到外面。遠遠的,她看到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靠在牆角裡抽煙,吞雲吐霧的,腳底一堆的煙頭。

嘉言皺了皺眉。

那時第一個想法是:這人怎麼這麼愛抽煙,癮真大。然後,想起有人曾和她說過,只有內心極度空虛和缺乏安全感的人,才喜歡抽煙,因為他們的心永遠都在流浪,需要填平心裏那種無時無刻不在的遊離感。

嘉言走過去:「你有什麼事兒嗎?」

俞庭君放下煙,抬起眼簾,就那麼望著她,一言不發,神色極冷。

莫名其妙。

「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我還要工作,先走了。」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猛地攢住她的手,把她摟進懷裏,發了狠似的抱緊她,像是要揉碎她,怒聲喝問:「你有病是不是?出了這種事為什麼不找我幫忙?你有病是不是,啊?你工作的什麼啊?幫人填窟窿做假帳,你瘋了!這是個什麼廠啊,你調查過嗎?這爆出來你還要不要混了?你的前途都毀了,一輩子都不清白。」

「那是我自己的事!」

「你放屁!」俞庭君怒不可遏。他這麼費盡心機的是為什麼,就是為著她這麼一句?怎麼就和他沒關係了?

她又吼道:「我自己的事!」

這次他聽明白了。

她自己一個人的事,和家裏人沒有關係,要倒霉也倒霉她一個人的。他那麼愣在心裏,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嘉言掙脫不了,抬腳就跺向他的腳背。

俞庭君皺眉,放開了她。

然後,他看著這個女孩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就那麼在背後看著她,哪怕是上趕著去做這種事,她的背影也這麼瀟灑,這麼決絕。

那一刻,他明白了。

這個女人不是弄不到錢,她有的是本事。只是,她堅守著那一點本心,不想去違背,甘願貧窮著、貧窮並快樂著。

但是,如果有人把她逼到絕境,她也可以不顧一切地去拚。

只是,那只是她一個人。

不關她家裏的事。

那麼倔的一個女人。

那天回去後,他想了好久,覺得看不清這個人,又好像更了解她了。他曾經有那麼一刻的猶豫,他的本意不是這樣。

可是他不知道,就是這麼一件原本只是金錢上的欺詐事情,最後竟然引發了那麼一系列不可預料的蝴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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