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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28.第二十八章
霍皙徹底被許懷猛軟禁起來了,手機沒收,整整五天,除了上班,只要她走出報社那棟大樓,一準兒有人寸步不離的跟著她。

她被接到許懷猛現在住的地方,吃住都在那個二層小樓裡,自家院外的大鐵門從她回家起就被封死,訪客一律不見。

之所以這麼做,一是許懷猛真生霍皙的氣了,想好好教育教育她,二是,他也真不想讓霍皙再見沈斯亮的面兒。

自從霍皙從外邊回來以後,許懷猛心裏一直記著她的終身大事,直到他出了院以後,在一次開會的時候碰上了多年不見的老戰友宋致潤。

宋致潤以前在北京一個材料研究所當研究員,一直搞科研,就住在海軍大院,後來調到了山東的航空工程學院當教授,一年也不回來幾次,這回他這個科研項目跟後勤保障相關,正好批到許懷猛這裏,老戰友見面,萬分感慨,敘舊許久。

談到最後,許懷猛有意問他,你那兒子我記著沒錯的話……叫方淮吧?

宋致潤呵呵笑,對,叫宋方淮,今年都三十了,以前一直在B市做航運,鼓搗點生意,這幾天我也跟著我回來了。

許懷猛沉吟,都三十了,也該成家立業了,有合適的姑娘沒有?

這麼一問,宋致潤心裏明白一二,反問,怎麼,你老許什麼時候做起這保媒拉縴的行當了,是有合適的人給我們介紹?

許懷猛跟宋致潤正色道,不瞞你,這事兒你也知道,我有個親閨女,叫霍皙,前些年一直在外頭工作,剛回來,眼瞅著二十五了,要不……讓倆孩子見見?

宋致潤當然知道這個女兒的身世,不由得嚴肅幾分,雖說心裏顧忌著她的身世,可不願意拂了老戰友的面子,他問,老許,你這話可當真?

當然。

那成,今天晚上,咱老哥倆上家喝酒去,我跟你好好說說。

許懷猛一琢磨,今天正好是霍皙從南京回來的日子,不妨直接讓宋致潤看看,他怕派別人去接她不肯聽話,乾脆找了許善宇。萬萬沒想到,霍皙聽說了這件事兒,進屋以後,除了跟宋致潤規規矩矩打聲招呼,就再沒下過樓。

臨走時,老宋還打圓場,孩子今天累了,沒精神,等下回,下回再說。

許懷猛好不容易豁出一張老臉,還被霍皙給攪合了,他心裏能不氣嗎,再者說,她去了一趟南京,跟沈家那兒子在南京糾纏不清了好幾天,當閨女的一點矜持都沒有,許懷猛心裏不順,說什麼也不再依著她。

給大鐵門上鎖的時候,年輕士兵還憨厚撓頭:「首長,這門鎖上了,大宇哥回來了怎辦?」

許善宇這人看著粗,但是待人,尤其是這些年輕吃苦的娃娃兵,特別仗義。

許懷猛聽後一臉鎮靜:「不要緊,他要是真想回來,翻牆進來。」

反正這小子逃學的時候也沒少翻,而且他一聽說霍皙這幾天住在這兒也不愛回家,說是要誓死捍衛自己嫡長子的尊嚴,不與私生女共存亡,許懷猛聽了愛答不理的,就一句話,你愛回就回,不回拉倒。

大鐵門咣當一鎖。

霍皙為了發泄不滿,連著絕食了兩天。

這天晚上,她正在窗台上看書,聽見有人敲門,也不應答。

許善宇乾脆大大咧咧推門進來,霍皙捧著書,嘴裏叼著煙,眯起眼:「我讓你進來了嗎?」

許善宇站在門口,手一背,開始說風涼話:「在外頭三年別的沒學會,抽煙喝酒這臭毛病我看你一樣都沒落。」

霍皙不在乎,當沒聽見,捧著書不疾不徐的又翻了一頁。

許善宇見她沒把自己當回事兒,踢上門,開始刷存在感:「你看什麼呢?」

霍皙彈了彈煙灰,鎮靜在書上做筆記:「說了你也不知道。」

她看那書全是外國字,不是英語,許善宇真看不明白。他最煩她這樣,淡淡的,高高在上,會說兩句外語好像特看不起人似的,說到底,這些都是她那個媽教的。

想起她那個媽,許善宇心裏添堵,一時嘴裏惡毒了些:「誰讓你在屋裏抽煙的?還真是野生的啊,一點規矩都不懂。」

霍皙啪的一聲把書合上,冷冷的盯著他:「煙我是在你床頭櫃上拿的。」

許善宇被嗆住,摸摸鼻子。

一個快一米九的大個子,在屋裏這麼堵著,霍皙心情陰鬱,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從窗台上跳下來。

連著兩個晚上沒出門,霍皙披頭散髮的,有點不修邊幅,穿著條鬆鬆垮垮的灰色運動褲,黑色半袖,起身去浴室梳洗。

她一邊洗臉刷牙,許善宇一邊站在門口跟她說話:「哎,你是不是特想出去見沈斯亮?」

「他這回傷的重,車翻過去壓的那叫一個瓷實,要不是撈的及時就得截肢了,半條胳膊都沒了,嘖嘖嘖,想想就壯烈。」

霍皙仰頭漱口,嘩啦吐出一大口泡沫。

「哎,你說,他要是真殘疾了,你還跟他嗎?」

霍皙擦擦嘴:「他就是癱在床上我都跟,死了我給他當烈士家屬,行了嗎?」

許善宇氣的咬牙切齒:「都不是我說,一個女的,做到你這份兒上,也真夠倒貼了。」

霍皙反唇相譏:「做男人,倒貼到你這份兒上還沒拿下一個女人,也真可悲。」

許善宇喜歡他們學校裡的一個小教員,他當年高考的時候不愛學習,十八歲就被許懷猛下放到連隊磨鍊了,當了幾年兵,深感自己學識不夠,主動提出去軍校深造,所以別人大學畢業的時候,他才剛剛上學,念了四年,學歷攻下來了,順帶著把個人感情問題也給解決了。

他喜歡上了負責教外語課的小教員。

那個教員上課的時候細聲細氣,溫溫柔柔,一笑起來臉上有兩個酒窩,看的許善宇天天閉上眼睛就想啊……入了魔似的……

學員期間不許談戀愛,好不容易挨到畢業,他分到機關,開始正大光明的追求人家,他這人腦筋粗,追求人家的方式也挺特別,不是大早上起來堵在人家辦公室門口非給人家塞一屜牛肉包子就是大冬天的趁人家下了班就給人扛到車上強行送回家,這種令人髮指的流氓行徑到了他那兒,還美其名曰說天太冷,不捨得人家挨餓受凍。

幾次下來,人家小教員就給嚇哭了,親自去系主任那哭訴。

系主任一打聽,知道是這麼個愣頭青,也為難,最後聯繫他爹,許懷猛知道以後嚴令禁止許善宇再在學校出現,附近周圍都不行,可是許善宇不聽,堅持不懈的追人家,一晃晃了四五年,還是沒把人拿下。

這個小教員是許善宇不拘小節,大言不慚的人生裡,最寒磣的一件事了。

他也萬萬沒料到,霍皙竟然也知道。簡直忒沒面子。

被抓到痛處,許善宇臉上過不去,堵著霍皙不讓她出來,一腳踢翻了門口的垃圾桶:「你敢不敢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霍皙氣死人不償命:「我有什麼不敢的,再說一萬遍我都敢。」

垃圾桶從門口飛出去,驚動了樓下的許懷猛,進屋對著兒子就是一通罵:「誰讓你進來的?」隨即上去就是一腳,聲如洪鐘:「滾出去!你妹妹的房間你也闖,有規矩沒有!!!」

許善宇頗為狼狽的擋著許懷猛,霍皙趁勢下樓,許懷猛問:「等會兒,你上哪去?」

霍皙有氣無力:「出去走走。」

「就在湖邊,您愛讓誰跟著就讓誰跟著吧。」

她往下走了兩級台階,又回頭指著許善宇:「讓他跟著我行嗎?」

……

大鐵門的鎖被打開,許善宇拎著車鑰匙在霍皙耳邊小聲威脅:「別跟我整什麼麽蛾子啊,讓我帶你去醫院,想都別想。」

霍皙低頭踢了踢他的輪胎,蠻認真的問他:「你這車動過胎?」

許善宇被她問住了,後知後覺想起她喜歡越野車,頗為得意:「加固兩層,比原廠的大了一圈兒。」

「不錯。」霍皙點點頭,又繞著車走了一圈,敲敲玻璃:「讓我上去試試行嗎,坐裏面感受一下。」

「還沒碰過這麼大體積的車。」

許善宇就喜歡別人誇他,捧著他,聞言也沒多想,就把遙控器按開了,施捨似的:「上去瞧瞧吧。」

霍皙拉開門坐上去,把著方向盤愛不釋手,左瞧瞧,右摸摸,許善宇笑著湊過去,一隻手搭在車門上,手指頭勾著車鑰匙,不懷好意:「這樣,你叫我一聲哥,叫我一聲好哥哥,我把這車給你玩兒兩天,高興了我送給你。」

霍皙笑眯眯的看著他,慢慢湊近,還沒聽見她張嘴,只聽見許善宇猛地捂著腦袋蹲在地上爆了句粗口。

「操/!!!!」

許懷猛從一樓窗子聞聲往外看。

只見霍皙開著車,轟鳴著一溜煙兒就跑遠了。哪兒還見人影!

……

這邊,顧衿一路橫衝直撞的開著出了許懷猛的駐地,嚇的心撲通撲通亂跳,要知道,從許善宇手裏搶東西不外乎老虎嘴裏拔牙。

她沒手機,摸到車裏的車載電話,給陶蓓蓓打過去,這頭陶蓓蓓正奇怪呢,怎麼破天荒許善宇給自己打電話了,一時接電話口氣還挺橫。

「你幹嘛?」

霍皙直接就問:「蓓蓓,你知道沈斯亮住哪個醫院嗎?」

陶蓓蓓嚇了一跳,趕緊把手機拿遠了點兒再次確認電話號碼:「霍皙姐……怎麼是你啊?」

「先別說別的,你告訴我知不知道他在哪兒?」

「他……他……」陶蓓蓓吭嘰了半天,心一橫:「東城的總院。」

掛了電話,霍皙直接扎到陸軍總院的停車場,沈斯亮這號人物住的肯定都是高級病房,一層樓都看不見幾個人的那種,霍皙按照電梯裡的指示牌摸到骨科,又跟護士站的護士打聽。

護士一聽,戒備打量她兩眼:「你是他什麼人啊?這個點兒不讓探視了。」

這幾天來找這人的特別多,每天穿著軍裝的,衣裳綠的白的藍的,拎著水果花籃的,年輕的,歲數大的,快要把這門檻踏破了。

見霍皙不說話,小護士心裏想裏頭住著的這個身份不淺,來探視的,搞不好不是女朋友就是同事,要真耽誤事兒自己還真承擔不起,於是鬆了口:「1702,進去的時候聲音小一點。」

霍皙按照房間號找到門口,想進去的時候又猶豫了。

她趴在門口的玻璃上往裏瞧,大眼睛有點渴望,又有點偷偷摸摸,這不看倒還好,一看,壞了。

只見高間內,一個身材瘦長高挑的女人正背著她站在病床前,半彎著腰,剛好擋住床上那人的臉。

霍皙怔怔看著,還沒來得及躲,女人挽著袖子淺笑著轉身,和霍皙對上個正著。

霍皙驚的蹭一下直起身,轉身就走,女人笑意盈盈不疾不徐的叫住她:「哎——你不是——」

兩人正面相對時,霍皙瞥到女人肩頭明亮亮黃燦燦的星星時,陸晏棠將她的名字脫口而出。

「你不是霍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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