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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品學士》第一百零一章 文章成
天何所遝,日月安屬?造物者為之!九天之際,列星安陳?造物者為之!其水漫漫,東流不溢,孰知其故?聖人者為之!

老學童看了之後,提筆就答,反正不是造物者的功勞,就是聖人的功勞,只是一道五分的策問題而已,他也懶得在上面多花費功夫,何況他這麼回答,也基本算是政治正確,考官也挑不出什麼茬來,或許不能得滿分高分,但也不可能得零分,總能得上幾分,相信這也是大多數考生的答案。

做完了策問題,看看時間,不過一個時辰過了點,接下來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老學童一時信心滿滿,他這時又抬頭瞟了一眼,看著旁邊的那位年輕小哥還在那裏奮筆疾書,幾乎停不下來,又暗自搖了搖頭,作文的方向不對,寫得再多,再順手又有何用,還不是泯然眾人的份。

他又重新審視了一遍題目,最後把作文的目標,選定在了「物固有所然,物因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這一句上。

就是這一句了,這一句申聖的話包含著微言大義,玄奧晦澀,一般的考生,不會把它作為作文主旨的,但我偏偏反其道而行,劍走偏鋒,以此作文,尚未落筆,就已經有了標新立異的效果,等於成功了一半。

等那些考官們,看那些千篇一律的文章,看得正昏昏欲睡之時,陡然看到我這篇別出心裁之文,一定會眼前一亮,入了法眼,若是能夠成就蟲形文章,那一定會得到大加讚賞,就此被錄取就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想到這裏,老學童眼中露出一抹堅定之色,雖然他也知道,劍走偏鋒,僥倖行險,是有一定風險的,若是文章不成蟲形,那麼一切都付之流水,你再標新立異,也比不過再庸俗的蟲形文章,被黜落幾乎就是必然的了,二千餘考生,寫出數十篇蟲形文章,應該是很大概率的,寫不出蟲形文章,基本就沒有上榜錄取的份。

即使明知道有風險,但他也決定一搏了。他已經年過五十不惑了,五十來歲的老學童,這些年遭受多少白眼,閑言風語,他已經難以盡數了,這樣的日子他受夠了,他必須要兵行險招,成敗在此一舉!

心中一片堅毅下,他提起了筆,開始在稿紙上默默書寫起來。

考棚中,除了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四下一片寂靜,只聽到一片「沙沙」的落筆行文之聲。不知不覺,日頭已經到了頭頂,已過午時。

周圍的學子有不少人拿出帶來的乾糧糕點,默默的塞入口中,咀嚼起來,也有人舉手示意,在衙役的陪同監視下,前去茅廁出恭。

考生在考場中是不能擅離座位的,要離開座位,就必須領取一面「出恭」牌,而這出恭牌一個考點只有一面,所以這前往茅廁解手就要一個一個來,免得有人趁此機會竄連作弊。

江雲此刻寫文的思路也遇到了一個卡口,有點難以為繼,但他並不著急,索性就停了筆,隨著周圍的考生,拿出帶來的乾糧,慢慢的吃了起來。

其實他旁邊坐著的那位老學童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即使他自己,先前也是有這個覺悟,但是,明知道盧聖的這個蜘蛛之句,意思淺顯直白,容易下筆,是大多數考生的優先選擇,為什麼他還要堅持隨大流,寫同樣的文章?這樣豈不是容易泯然眾人,增加了出頭的難度了麽。

特別是他還得罪了王璿這個副主考官,他這樣隨大流的文章落到對方手中,即使寫得再花團錦簇,對方完全可以以一句「沒有新意」而黜落了,而且黜落的名正言順,心安理得,讓人挑不出刺來。

他當然不是犯渾了,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之所以如此,當然是有原因的,而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是因為他想到了記憶中的一個句子,一個可以畫龍點睛的句子,有了這個句子,只要他的文章不是做得太爛,太離譜,那麼成就蟲形文章就不是什麼事。

相信有了這樣的名句鎮卷,只要不是瞎了狗眼,誰人也不敢無視,就是卷子落在那王璿手中,他要想強行黜落,也得十分忌憚,考慮再三。

這就是江雲的考慮,有了這個底氣,他才會明知是隨大流的文章,依舊作出了這樣的選擇,有那個句子鎮卷,他根本不懼,絲毫不擔心會有泯然眾人的可能,他甚至可以想像到,所有看到他卷子的考官,在看到這一句之後,被震住的表情。

那個王大人不知是何表情,會不會強行黜落,敢不敢這麼做?江雲現在倒是頗為期待。

他的旁邊,老學童此刻也停了筆,眉頭微皺,要想標新立異,別出心裁作文,也不是這般容易的,現在他行文就一路磕磕碰碰,很是不順當,思路再一次受阻了。

不過他並沒有氣餒,依舊執著的認為,他的選擇是正確的,與其寫順手的隨大流的文章,不如劍走偏鋒,行險一搏,只要這篇文章作成,一定會有回報。

他也拿出帶來的乾糧糕點,塞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起來,一邊咀嚼,一邊沉思推敲著文中的章句,這時抬起頭來,就看到旁邊座位的那個年輕小哥,此刻也正抬起頭來看著他。

那年輕小哥此刻看起來神色輕鬆,一副胸有成竹之狀,看到他看過來時,還露出微微一笑,但在老學童看來,對方的目光帶著些挑釁,甚至可能還有些許的憐憫。

老學童雖然受困場屋多年,至今還是個沒有進學的學童,但是養氣功夫還是爐火純青,十分了得的,內裡的浩然之氣比起一些秀才也不差了。這樣輕視中帶著憐憫的目光他也不知看過多少,早就見怪不怪,他也不會當真跟對方較勁。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小輩罷了,這樣年少輕狂的後生小輩他見得多了,他看出,對方的作文應該至此比較順利,這從對方一臉輕鬆,信心滿滿的神情就可以看出來。

但他心裏卻很不以為然,一篇隨大流的文章作出來,拾人牙慧,陳腐之言,無病呻吟,有什麼可自得的呢,他甚至可以猜出對方章句中一些老掉牙的勵志詞句了,這樣的文章寫出來全無新意,能夠脫穎而出被取中就怪了。

終究是年輕,沒有經驗,現在這會兒可是高興的太早了。這番話他很想大聲跟對方說,但他當然不至於這般莽撞,此刻正是考場呢,四下監考的書吏衙役虎視眈眈,稍微有所異動,就會引來疾言厲色的呵斥。

他沒有再理會對方,經過這一陣子推敲琢磨,作文的思路已經理清了一些,他當即拿起筆,又開始埋頭揮毫寫了起來。

老學童的心思,江雲當然是不知道的,剛才他只是看到對方皺眉苦思的模樣,覺得有些可笑可憐罷了。

看對方鬚髮皆白的模樣,年齡起碼過了五十,甚至可能都有六七十了,現在卻不得不跟一大群年少學子坐在一起,為一張科舉功名的門票而搏殺。

這樣鍥而不捨的精神,確實令人感佩,但江雲覺得實在沒有必要,既然不是這塊讀書進學的料,何必一頭鑽進牛角尖,不撞南牆不回頭呢。

好吧,他這是多管閑事,替古人操心了,匹夫不可奪志,人家怎麼著,有志於此,也不關他什麼事。

這時他卻微微皺起了眉頭,隱隱的一股異味傳來,讓他不由捂住了口鼻。現在他已經確認,他邊上的那個小屋子,確實就是茅廁,現在就有一位剛剛出恭完的學子,由一位衙役領著,從裏面走了出來,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心中再次破口大罵,好歹不歹的坐在這茅廁邊,這實在是影響心情啊。他現在心裏把那個王璿的祖宗八代都罵上了,事情沒有這麼巧,他相信這座位的事,一定是那個王大人搞的鬼,堂堂一縣教諭,對一個學童如此下作,齷蹉的小動作頻出,簡直是枉為人師,品行卑劣之極。

心裏大罵,但除了大罵以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還隻得待在這裏,繼續的考下去。

長籲出一口氣,他重新拿起了筆,理清了一下思路,筆尖在墨池中蘸了蘸,然後提筆就在稿紙上繼續書寫起來。

這篇文章行文本就不難,中間雖有些磕碰,但江雲還是一路寫來,大體順暢,整個稿紙上,洋洋灑灑,已經有了千餘言了。

又文思泉湧,寫完一個段落之後,江雲的筆再次停了下來,看了看整篇文章,寫到這裏,文意已通達,理義已意盡,琢磨著也可以就此打住,收束結尾了。

這下他並沒有停留思考多久,又蘸了點墨,就提筆在稿紙上奮筆疾書起來。

「此之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寫完最後一句,他放下筆,整篇文章就此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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