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片刻，道：「多謝。」

一句話，兩個字，讓林尋內心最後的支撐如傾塌，腦袋亂糟糟的。

以前的夏至何曾跟自己說過這般生疏和客氣的話？

沒有！

他怔怔出神，心中酸澀而失落。

若是可以後悔，是否還會做出這個決斷？

林尋捫心自問，最終得出一個答案：

會！

「道友是否記得夏至姑娘的記憶？」

這時候，陳臨空不禁問道。

她渾身黑暗光影流轉，修長的身影顯得神秘而威嚴，隨口道：「記得又如何，些許記憶，隨時便可抹去。」

陳臨空都不禁瞪大眼睛。

十三也急了，道：「主上，這位林尋公子……」

不等說完，就被林尋打斷：「不必說了。」

此時的林尋，神色木然，如沒有了感情似的，道：「你家主上是你家主上，夏至……是夏至。」

陳臨空不禁長聲一嘆，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我出去透透氣，你們聊。」

說罷，林尋走出大殿。

寂夜嶺上，夜色沉沉，山嶺遠處是如長龍般綿延的燈火。

林尋獨自坐在一塊石頭上，怔然出神。

在他預料中，也有這個結果，只是卻沒想到，真的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如今的夏至，明顯已經恢復過往記憶，也擁有了過往的智慧和心境，這樣的她，也早已不是他所認識的夏至了。

林尋忽然感覺說不出的無力，修行至今，縱擁有再高的成就，再滔天的威名，又如何？

終究還是不能……順心遂意！！

林尋不知道，以後若沒了夏至，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什麼也不知道。

前所未有的悵然和迷惘，在他心中回蕩著，像揮之不散的霧靄，就連生氣、懊悔、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後悔嗎？」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林尋渾身一僵，扭頭看去，就見她的身影已來到身側，在夜色中，她顯得那般神秘、至高和威嚴。

又那般的……陌生！

沉默許久，林尋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抉擇。」

「你就沒想過，讓她此生此世忘卻以前？這樣的話，相信她也是不會有任何一絲反對的。」

她坐在一側，雙手交錯，美麗的眸如天上的星辰。

「想過。」

林尋輕聲道，「但我更希望讓她明明白白地活著，而不是只要在我身邊，就再不顧其他的，或者說，我隻想她就是陪伴在我身邊，也可以為她自己活著。」

說到最後，他苦澀一笑：「或許這麼做很蠢，可我的心告訴我，若不這麼做，必抱憾終身，於心難安。」

「抱憾終身，於心難安……」

她點了點頭，道：「她的記憶我都知道，從你們在緋雲村相見，再到找到我的時候，每一幕畫面，皆歷歷在目，我知道她的心中，只能裝下你一人，可很顯然，你卻沒有真正的正視過這份感情。」

林尋一怔：「此話怎講？」

她長身而起，眸光遠眺遠處，聲音淡然：「若你喜歡她，為何從來不開口告訴她？你不覺得……她在你身邊很卑微麽？」

林尋怔怔：「有嗎？」

「她可曾在意你是誰？」

「可曾在意你早已有妻兒？」

「又可曾拒絕過你任何一次？」

她聲音清冷，每一個問題皆讓林尋心神一陣衝擊。

到最後，她目光看向林尋，「你呢，又為她做過什麼？若你認為，將她帶在身邊，不讓人欺負她，就足夠了，那依我看，她早沒有必要再留在你身邊。」

這一番話，簡直如重鎚，狠狠砸在林尋心中。

他神色恍惚，許久才苦澀道：「或許，真的是我錯了，我把她視作生命，一直認定，除非我死，否則無論是誰來了，也斷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帶走。」

「可現在想一想，好像的確虧欠她太多……」

他說到最後，不禁劇烈咳嗽起來。

唇角有血水流淌。

這是心境遭受衝擊太甚，以至於傷及自身了。

這也是修行至今第一次，林尋因心境大起大落而咳血。

以前沒有，

以後也斷不會有了。

因為這世上能讓他心境出現問題的，隻夏至一人罷了。

「若她還在，你會否娶她？」

「會。」

林尋下意識道，旋即一怔，神色落寞道：「可是，這都已經晚了，我本以為此生行事，可以問心無愧，可現在……」

說到這，他悲從心來，眼眶都泛紅。

問心無愧。

太可笑了！

這世上之事，誰敢說此生可問心無愧？

越想，林尋心中就越消沉。

也不知多久，

一道聲音響起：「林尋，我餓了。」

「好，我給你做好吃的。」下意識地，林尋起身，這完全是多年來養成的一個本能的習慣。

每當夏至說出這句話，自然而然地，他就會將搜集到的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她做好吃的。

從前如此，現如今也如此。

只是，這一次起身之後，林尋卻愣住了。

如遭雷擊！

他眼神直直地看著站在身前的那一道修長身影，依舊穿著那樣式古老的衣袍，帶著冠冕，手握權杖。

只是……

「林尋，你為何這般看我？」

她皺眉，清澈美麗的眼眸中寫滿疑惑。

就和以前那些年一樣，她的喜怒哀樂，從不藏掖在心中。

「你……」

林尋隻覺心中有什麼東西在發酵，快要炸開，腦袋都有些懵，怎會這樣，難道……

「是有人欺負你了麽？」

她再次問道，上下打量著林尋，眼神中透著擔憂之色。

「我……」

林尋聲音顫抖，渾身都激動地顫慄起來，「夏至，真……真的是你麽……」

她那如若一對新月般的黛眉皺起，道：「林尋，你是不是傻了？我自然是我。」

林尋怔怔，猛地深呼吸幾口氣，咧嘴笑起來。

只是笑著笑著，眼眶卻濕潤了。

他再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將那一道修長的身影緊緊抱住，仿似唯恐她再丟失似的，那眼眶中的淚水終究是不爭氣地流淌下來。

「夏至，真的是你啊……」

他喃喃，喜悅猶如爆發的火山在心胸間激蕩，失而復得的感覺，就如大起大落的潮水，將他整個人淹沒。

人生修行至此，從沒有哪一天哪一刻像此時此刻那般喜悅，那般激動，那般高興。

他緊緊抱住她，就如抱著自己的生命。

當時，夜色剛剛好。

——

PS：加更送上，這章略短，但已經拚盡所有力氣了。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