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曼有些心不在焉，她端起杯子去了茶水間，想泡一杯花茶喝，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兩個女孩在討論。

「自從外銷部那個秦曼年會演奏鋼琴後，我們部門的男的就老是討論她，煩死了。」

「其實有什麼好討論的，女人化個妝，換一身好看的衣服，不都光彩動人嘛。」

「可惜，那些男人就是這麼膚淺。」

「噯，我聽說她其實離過婚生過孩子，好像是發福了才被老公拋棄的。」

「嘖嘖，那她藏得倒是很好啊，現在全世界的男人都以為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秦曼繼續提步往前走，進了茶水間，看清楚了裏面說話的兩個人，是內銷部的。

裏面說話的人看到了她，說了一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臉色煞白，互看了一眼，咳了一聲匆忙就出去了。

秦曼說：「以後說人是非找個偏僻一點的地方，說是非被當事人聽見，大家都尷尬。」

兩個女孩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匆匆走了。

秦曼倒不是不給別人說是非，只是說是非也要講求技巧，一是不能大聲，二是不能在公共場合，三是絕對不能讓當事人聽到。她們在茶水間說是非，可以說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下班的時候，秦曼在路邊等公交車，先來的是閔智軒的車。

秦曼以前一直不知道閔智軒具體的家庭住址，他說是順路，到底有多順，她一直沒去探究。

今天下午聽辦公室裡的人說，他們一家人住在綠景山莊，那裏是富人別墅區，和秦曼住的城中村不同方向。

他卻每次都說自己順路。

她不是沒想過閔智軒對她有別的意思，但又覺得那種想法太荒謬。怎麼可能呢？她認識他的時候，她體重128斤，離了婚，患有抑鬱症，跌入人生低谷，那樣的她低到了塵埃裡，屬於男人見了提不起興趣的那一類。

站在男人金字塔頂端的閔智軒怎麼會喜歡那樣的她？

所以，她打消了那個念頭，在她的意識裡，他們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但是，閔智軒最近的一些行為，又讓她覺得並不是。

坐在車上，秦曼心情忐忑，她主動提起，「閔總，聽說你住在綠景山莊。」

正在開車的閔智軒應了一聲，「嗯。」

「那個地方離我住那裏挺遠的。」秦曼抿了抿唇，偏頭看著他，「所以，你以後，還是別送我了。」

閔智軒卻說：「你要不要換個地方住？」

「嗯？」

「你住的地方採光不好，回南天濕氣也會更重，這樣的環境很容易影響人的情緒。」他說。

去年12月房子到期的時候，秦曼也考慮過這個問題，想到自己的收入還沒穩定，現在的房子雖然採光差，但是房租不貴，所以就決定再忍一忍，又簽了6個月。

「算了，先住一段時間，等到了六月份，房子到期我再搬。」

閔智軒試探地問：「那你覺得，跟我合租，怎麼樣？」

秦曼呆住，像是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情，她再次確認，「你說什麼？」

「跟我合租，房子我來找。」

還真的是合租，秦曼懵掉了，「為什麼？」

車子慢慢靠邊停下，把車挺穩了，閔智軒才偏頭看著秦曼，很認真地說：「我想照顧你。」

秦曼的心漏跳一拍，她的雙手死死抓著手提包的帶子，手心出了一層汗，她努力彎起一個笑，「我現在慢慢試著不吃藥了，不吃藥也就不會頭暈，所以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閔智軒把手伸過來，覆上了她的手背，緊緊握住，「我指的是，照顧你一輩子。」

秦曼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胸腔裡的那一顆心隨時都可能跳出來。

過了很久，她才低聲回道：「真的，不用。」

閔智軒緩緩把手收了回來，秦曼開了門，「我先回去了，謝謝。」

她下了車後，小跑著往住的地方跑，像是落荒而逃。

閔智軒看著她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拐角，眼底浮起一絲失落。

他原本想循序漸進，但是還是忍不住說了。自那天晚上之後，他就一直想要對她表露自己的心意，迫切地想要介入她的生活，陪著她，照顧她，不讓她再次受到傷害。

但是，他卻把人嚇跑了。

秦曼回到住處，心跳還沒平復，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閔智軒剛剛說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裡循環著，聲音帶著磁性，溫柔地像冬日裏的陽光。

可是那麼優秀的他，她怎麼能配得上。

她離婚的時候就暗自想，她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人，不會再結婚，她只要一個人活著就好。

因為愛情，擁有的時候再真摯，也不會永恆。它會變味，變得現實，變得猙獰，隨著時間流逝而面目全非。

或許，剛剛的話只是他一時衝動說的，過一段時間就忘了。

又或許，他只是同情她，憐憫她的遭遇，才說出了要照顧她的話。

秦曼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儘快忘記剛剛的一切。

——

秦曼沒睡好，想了一晚上。

第二天見到閔智軒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躲。

在會議室的走道上，閔智軒在二號會議室，而她在三號會議室，原本有一段交叉的路，而秦曼看到他迎面過來的時候，一個閃身就躲在了轉角處。

為什麼要躲，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她的第一反應，沒有經過任何思考。

「秦曼，你在這做什麼？」陸琴珠問。

秦曼扯起一個笑，「沒事。」

「快進來開會了。」

「嗯。」秦曼跟著陸琴珠一塊進了會議室，這是他們部門的會議，主要是做工作彙報。

如果一個人有心去躲開另一個人，即使他們每天在同一棟樓，隻隔了一塊天花板，也可能好幾天見不上面。

秦曼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不能一直躲著他，因為工作原因，他們還有很多不得不接觸的理由。

但到底要怎麼面對他，這是個棘手的問題。

美國Jackie下的第一批貨出貨之後，立馬又發來第二張訂單，總金額有八十萬。

客戶返單，秦曼卻沒有多高興，大概是因為有一件事一直卡在心頭上，沒有一個契機把它取出來。

Jackie要求第二張訂單開始不付定金，全部金額見提單付款。關於付款方式，一直是國外客戶很重視的問題，而秦曼作為業務員並沒有直接決定的權利，恰巧陸琴珠今天請了假，秦曼給她發消息的時候她說在處理事情，讓她去找營銷總監閔總。

秦曼看到閔總兩個字，身體就一陣哆嗦。

但是靜下來想一想，她已經好幾天沒跟閔智軒說過一句話了，他們曾經關係那麼要好，總不能因為那件事而永遠不說話。

而這一次藉著公事找他一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秦曼喝了大半杯水，深呼吸了幾次，才決定上樓敲營銷總監的辦公室門。

秦曼進去的時候，閔智軒正好抬頭，他臉上有片刻怔愣。似乎是很意外秦曼會過來找他，這些天她一直躲著他，他以為她不想見到他。

「閔總。」秦曼先開口。

閔智軒停下手上的事情，看著她，「嗯。」

她沒問她什麼事，只是看著她應了一聲嗯，好像在等著她說什麼。

秦曼躊躇了一下，提步走到他的辦公桌前面，她說：「美國的Jackie返單了，但是他要求第二次訂單全額見提單付款。」

閔智軒問：「那你覺得，這個客戶信用如何？」

「從目前的合作來看，第一次訂單他的定金很準時，尾款也在我發了提單副本後第二天安排了，沒有拖欠的現象。」

閔智軒思考了片刻，「那麼說來客戶信用還不錯，這個付款條件可以接受。」

「嗯。」秦曼得到他的回答之後，接下來也沒什麼要說的了，「那我先去做事了。」

她轉身，閔智軒喊住她，「秦曼。」

秦曼回過頭，看著他，「嗯？」

閔智軒說：「我托朋友找到一個醫生，他對治療抑鬱症有很豐富的經驗，我和他聯繫過了，明天周六我帶你去見見他。」

在她躲著他的這幾天裏，他卻默默地幫她聯繫了醫生，秦曼心裏有點愧疚，「閔總，我其實已經沒什麼事了。」

「去看看吧，只是聊聊天而已。」

他特意聯繫的醫生，她要是不去，好像不大好，她說：「你告訴我地址吧，我明天自己去。」

秦曼的疏遠讓閔智軒不敢往前進，他點頭說好，並把醫院的地址以及聯繫人都發給了她。

周六，秦曼按照地址去了一趟醫院，和醫生聊了一下，醫生通過了解她的狀況，說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了，建議她慢慢暫停服用之前的藥物。

過去服用抗抑鬱葯這八個月，讓她的身體出現了不少副作用，秦曼想，既然醫生說她的情況好轉，那就暫停吧。

她從醫院出來，許瑞傑打了電話過來，他說今天周六，餐廳人很多，想讓她過來彈鋼琴。

秦曼答應了。

在餐廳裡彈了一個小時的鋼琴，等到餐廳裡的人變少了，她才坐下來開始吃晚飯。

許瑞傑端著兩杯青檸蘇打水，一杯給秦曼，然後在她對面坐下，隨口提起，「你知不知道閔少最近怎麼了？前幾天他在我這喝了一晚上悶酒，一聲都不吭。」

秦曼切牛排的動作一頓，過了一會兒，她心虛地說：「我，我也不清楚。」

許瑞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估計是遇到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了。」

秦曼默默切著牛排吃，許瑞傑喝了一口蘇打水，突然想到什麼，「你說他不會是查出自己不孕不育了吧？」

聞言，秦曼猛地嗆了一下，差點把嘴裏的牛肉嗆進了喉嚨裡。

「乖女兒，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秦曼端起蘇打水喝了一口，輕咳了咳，看著許瑞傑十分無奈。

許瑞傑問：「沒事了吧。」

秦曼搖了搖頭，「沒事。」

「聽到閔少不孕不育你這麼激動幹啥？」

「我……」秦曼覺得自己怎麼也解釋不清了，還是不解釋了，「沒什麼，剛剛是被黑胡椒嗆了一下。」

許瑞傑掃了一眼她盤子裏的黑椒牛排，「那我下次少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