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沒聽明白，你說的這個白旗雜貨店，是歸你們有關部門管理的地方嗎？」

李長守擦擦額頭上的汗，接過錢鏡遞過來的一杯水，順便收穫了錢鏡用來表示同情的眼光。錢鏡媽媽問得太細緻了，幾乎除了需要保密的，其餘全都問到了。李長守上一次被人問到窘迫的地步，還是第一次去見（準）嶽父嶽母的時候。過往的經歷和如今的遭遇漸漸重疊起來，如同情景重現。

「臭小子，原來是這樣一家店。說，你是不是看到人家女老闆特別漂亮，就不管不顧了？連學業也不要了？」

錢鏡瞪大了眼睛，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誰都受不了，可偏偏其中還有一部分扣對了，這讓人怎麼回答？他從來不敢在媽媽面前撒謊，因為每一次都會被看出來。「我是想休學一年，只有一年而已。不過可不是為了放棄學業。我現在反而覺得學習特別重要，沒有學習就當不成魔法師。」

「休學不行，至少現在不行。」媽媽搖搖頭：「你想去白旗雜貨店然後通過它見見外面的世面，這個媽媽不反對。媽媽只是掙錢少，不然也想讓你去國外，倒不是為了一定要學習什麼，主要還是為了開開眼界。不過，你剛進入白旗，一切都沒有穩定下來，這個地方到底怎麼樣、值不值得立業你都不清楚。因此你不能休學，至少要到一年之後，你弄懂裏面的道道再說。反正你本來報的就是兼職，先按照兼職來乾。」

「那樣我可能會忙不過來……」

「忙不過來？如果兼職讓你忙不過來，那要麼是你的能力不足，要麼是它給你的工作量是全職的而不是兼職的。」媽媽非常堅定地搖搖頭：「只要滿足這個條件，我就支持你。」

錢鏡撓撓頭，然後用力點點頭：「好吧……我先不辦休學，同時乾著兼職，看看能不能堅持下來。唉，這樣我學習魔法的進度就慢了。」

「魔法？魔法要是這麼好的，怎麼不見大家都學魔法？你怎麼不問問李處長這個問題。」

李長守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突然發現自己又被提問了。「魔法啊……法師們在地球上能用魔法，這沒什麼問題，不過支持魔法的資源太少，無法發展成全民受益的穩定文明。其實仙術、佛法、神術什麼的也是這個道理。鋼鐵、木頭、互聯網大家都能用，可是天才地寶哪裏夠分？最終，只有讓大家都能受益，全社會都能發展，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麼在多元宇宙裡，是魔法更強還是科技？」

「殊途同歸、各領風騷。」李長守說道：「說是條條大路通羅馬可能有點不確切，但羅馬的確不是一天建成的。路都是通的，能走多遠看的還是個人努力，當然也離不開團隊、社會、體系的支持，這就又牽扯到天、地、人的關係了……」

「聽到了嗎？要靠自己努力！」媽媽立刻做出了總結髮言：「魔法、科學都很好，但是你別三分鐘熱度或者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樣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說「聽媽媽教育自己」也是個技能的話，錢鏡的熟練度絕對已經練滿了，他只要聽一個開頭，基本就知道後面會說什麼，這都是他日常生活的基本狀態。總之，結果很好，媽媽終於理解了地球上有個可以通向外星球的商店，錢鏡以兼職的身份在裏面當個「業餘宇航送貨員」。這個商店有政府的官方部門在監管，做的都是正經商品的生意。所以呢，只要錢鏡不落學校的功課，至少保住畢業-學位-找工作這條後路，那麼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課餘時間去白旗雜貨店打工。

這件事敲定之後，錢鏡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終於徹底放鬆，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儘管這一晚上他睡在了沙發上，還聆聽著自己床上胡噶連綿不絕的呼嚕聲，但依舊特別香甜。

劉長守實在是挨不過錢鏡媽媽的熱情，走的時候揣上了一保鮮袋的菜餅，帶回去和隊員們分分。他出門打了個車，一路坐到當地政協的門口，然後登記了工作證，提著菜餅進去。在裏面七繞八繞之後，他就繞進了有關部門的辦公區，正好碰上了王川虎。

「老虎，過來，還沒吃晚飯吧，我這裏有菜餅嘗嘗。」

「政委，我去食堂就行。」

「想得美，來我辦公室，說說警察局那邊的情況，邊吃邊談。」李長守舉起菜餅：「吃東西方面我什麼時候騙過人？我之前嘗了點，這東西絕對好吃。」

王川虎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直接形成一個「川」字。李政委的確從來沒有請他們吃過難吃的東西，但是跟他吃飯會惹上外號的。之前的不說了，最近倒霉的就是常勝，多了個「腐乳將軍」的外號，以前他的外號可只有「將軍」兩字，寓意「常勝將軍」。據說常勝喜歡吃臭豆腐，甚至還喝湯的傳聞就是和李政委有關。

看著那一袋子菜餅，從沒怕過什麼敵人的王川虎有些慫。之前被叫做「辣虎」、「大蟲」、「猛虎」都不錯，可要是以後被叫做「菜餅虎」或者直接「菜虎」，那就沒臉見人了。「政委，彙報工作沒問題，您把菜餅放下行嗎？」

「咦，我沒記得你不吃菜啊？」

「我吃菜，我挺喜歡吃的，只是吃東西影響說話。」

「也對，牙齒上沾著菜葉子，說話是不好看。」李長守順手將一整袋子菜餅交給王川虎：「這樣，你先拿著，彙報完工作後回去自己吃。來吧！」

帶著「完了，這下菜餅了」的念頭，王川虎跟著李政委進了辦公室。他儘力平復一下情緒，然後將戰術小組和情報小組分析出來的信息講給政委聽。

「下午的死者是咱們這邊的，叫做郭曉，本地人，家裏還有三個務農的哥哥。他之前有過小偷小摸和詐騙的案底，這一次很明顯是被人利用，帶去暗日地球，送回來當做運毒的驢子。經過對屍體進行分析，可以確認這一次運送的是四百克左右的U型矩陣電池粉末。」

「四百克？這麼大的量如果在胃裏炸開，正常人會立刻死吧？這個郭曉怎麼還能掙扎那麼久？這個問題你們查了嗎？」

「我們做了多次模擬分析，一種可能是胡歌的衝撞將他的胃擠破了，有些粉末散落在腹腔，因此沒有形成聚集效應。但是因為他曾經撕開了自己的腰，所以這個假設沒法得到確認。另一種可能：他不是人。」

「這個笑話並不好笑。」李政委拿出一根煙夾在手指間，不過沒有點燃，只是來回搖晃它：「現在有兩個問題，這一次的U型毒粉是不是鷹巢出來的。另外，四百克的數量不少，進來之後應該有接應才是。接應是誰？」

王川虎點點頭：「實驗室那邊還在加緊分析，確定U型的詳細成分構造，來最終確認製造者。情報組那邊也沒停下，一直在分析周圍所有街景的視頻，定位穿越點和接應人。再有三個小時實驗室那邊就該出結果了，情報組還沒法確定，但不會晚於明晨。」

「這些人現在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一次四百克，以前哪有這種事情？暗日地球那邊難以管控，偏偏和咱們這邊的聯繫越來越多、越來越緊密，甚至有人說要合併。」

「那是真的要合併嗎？」

「不會的。」李長守搖搖頭：「目前看來，兩個世界的通道越來越多，但是合併的可能不斷下降。其實合併起來更好，若論頂層力量，暗日地球怎麼可能比得過這邊？若真的合併了，有關部門等機構就能介入管理，反而會杜絕這種走私、販毒的事情。」

「喔……看來以後這種事情還會有，甚至更多，我讓隊員多上點心。」王川虎沉吟兩秒，然後說道：「對了政委，還有件事情。調查組去了環宇小區的廣場，仔細調查了那邊的空間和能量反應，果然有所發現。那裏有一條通往暗日地球的空間裂縫，非常狹窄難以通行。他們說，那裂縫連單質子都過不來，電磁反應難以發生，其他能量反應也非常微弱。」

「是嗎？」李長守眼睛亮了起來，夾著煙的手指磕了幾下桌面，顯然很興奮：「也就是說，錢鏡同學真的在不藉助任何儀器的情況下，發現了一條空間裂縫？」

「嗯，是這樣沒錯。調查組的人向我打聽你是怎麼知道那裏的空間有問題的，我直接推了，讓他們直接來找你。」王川虎仔細想了想，然後補充道：「調查組的張教授說，由於那條空間裂縫極為細小，幾乎到了三維空間的極限，甚至可以說是二維的線了，這對於研究空間傳送和維度能量的機理非常重要，研究所已經派人去了。」

「這個錢鏡，居然有這樣的能力！我現在可以確信，他那種迷路的缺陷，其實是一種特異能力，很可能是空間感知方面的。」

一提到特異能力，王川虎的興趣就來了：「政委，你估計他會是什麼類型的空間能力？」

「這若是不做全面檢查測試，我怎麼可能知道？不過，他的能力很可能就是尋找空間的薄弱點，發現穿越通道的。這樣，你讓情報組做一個長期分析，就查錢鏡這個人。他過去主要就是在上學，不難找。把十年之內有他出現的所有監控信息找出來，治安的、ATM的、防盜攝像頭的。去找他迷路了多少次，都是在什麼地方迷路的，說不定還能找到類似的裂縫。」

「嘿嘿，情報組這次有事兒幹了……」王川虎一抬頭，看見政委正在用非常嚴肅的表情看著他，立刻收起了幸災樂禍的笑，清了清喉嚨說道：「空間感知能力……沒什麼戰鬥力啊。如果是空間操縱能力就厲害了，那就一定要把他招募到行動隊裡來。」

「他如果不是白旗雜貨店的員工，我肯定把他招來——暫時這件事別想了，戰鬥力和大局哪個更重要，你自己明白，而且遵守紀律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王川虎摸摸下巴：「我現在懷疑，錢鏡屢次迷路，很有可能是因為感受到了空間裂縫另一側傳來的信息，擾亂了他對環境的感知造成的。甚至有可能他是按照另一個世界的地圖在走。嗯，如果有可能，這個也讓情報組驗證一下。」

「政委，有這種可能嗎？從沒聽說誰的空間感知能力會有這麼強。」

「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等驗證之後就知道對不對了。你要知道，白旗雜貨店本質上就是個空間法寶，那個地方曾經發生無數次穿越事件。也許當初，就是這種殘留的信息吸引錢鏡過去，讓他成為了那裏的營業員。」

王川虎一言不發，仔細思考政委提出來的這種可能性。從古至今所有的記載中，白旗雜貨店都是個詭異的地方。它一直號稱是個純粹的中立的商業機構，但因為它能給穿越活動提供巨大的便利，因此歷來都是各個穿越管理機構——包括有關部門及其前身——高度的關注。這其中免不了對白旗雜貨店進行滲透，尤其是派人前去應聘，從成為營業員做起。

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白旗雜貨店總能招到合適的人，而且總能把其他機構的人排除掉，因此大家都說白旗雜貨店是有自己智能的。而且，每一個最後成為營業員的人，無一不是有點神奇本領、或者具備特殊天賦的人。舌燦蓮花、人體電腦、明察秋毫，這樣的異能都出現過。不過，空間能力還是第一次出現。這很怪異：作為穿越機構，白旗雜貨店是最不缺少空間能力的。

李政委不由得陷入了深思，開始仔細琢磨起錢鏡這個人。錢鏡背景調查的紙面材料他早就看過了，裏面沒什麼出彩，只是按部就班一個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沒什麼能引起注意的地方。但是，若將「他很特殊」這個想法先帶入進去，以這個標準來重新檢查材料，尋找「他為什麼特殊」這個問題的線索，那的確還有一個地方值得注意。

錢鏡的父母一欄，只有母親沒有父親。他從出生就是由單親媽媽一手拉扯大，這一點沒什麼疑問。父親那一欄空著，在某種程度上也很正常，屬於錢鏡家庭內部事務。可是，缺了父親這一點，那錢鏡的由來就是不完整的，這就是個漏洞。

「安排人查一下錢鏡的父親是誰，不要驚動他們，慢慢查、耐下性子來。」李長守想了想，應該是沒什麼其餘的事情了，於是說道：「行了老虎，記住這些安排，然後解散吧。這麼長時間想來你也餓了，別忘了將菜餅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