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鐵蛋放下二郎腿，望著這個渾身淋得濕透，狼狽不堪的軍官。

臉上帶著看戲文子的時候，領略到的『一絲義士』般的傲色站了起來。

心裏面得意的想著，要不了多久，老子的事跡就會傳遍大江南北。

銀子，票子，女人，上等的精貴煙土，——

麻痹！

真是要什麼有什麼，想玩誰就玩誰！

老子一會兒見了『杜英雄』，一定要報上一個響噹噹的名號，要壓過李景華的『燕子李三』。

而且老子也不再當什麼『小燕子李三』了。

老子就叫『座山雕』！

李鐵蛋和在北邊走『班子』的時候，和李景華相識，然後相約出去闖蕩，在平津一帶作案數十起，偷過不少大戶人家。

然後一起去窯子裏面，快活當大爺。

在李鐵蛋看來，李景華這個人比較迷信。

第一，不偷窮人。

關於這點，其實是個豬都知道。

他李鐵蛋也是這樣的『心地善良，滿懷憎富愛貧的正義』，從來不去偷窮人家裏的破爛垃圾。

而且他們這一行只要是高手，千百年來，似乎還沒有出現過幾個偷窮人的傻比。

第二，李景華講究賊不走空。

當然，這也是道上規矩。

況且只要偷得是大戶人家，就是隨手掂一個屎盆尿盆，不是青花瓷的也是一個銅的，哪是那些窮鬼家裏的木桶能有的？

第三點，就是李景華還講究偶爾『漏財』。

每次所偷的財物，有時會隨手丟幾塊碎銀子，給那些屋裏揭不開鍋的窮鬼，然後心安理得的把絕大部分財物吃喝嫖賭吸大煙。

所以在被偵緝隊抓起來之前，李景華就成了京津窮人嘴裏的『俠客』。

後來沒等判刑，1936年1月9日，李景華因長期吸食鴉片造成的肺癆發作，而病死在北平看守所，時年40歲。

李景華死後，他的姘頭劉氏拒絕領屍，最後由監獄拉到亂墳崗草草埋葬。

然後到了後世加工。

有錢有面兒的投資商和導演演員，把這個專門偷他們這些有錢有面兒的人的盜賊，神話成了一個大英雄。

是何等的可笑無恥和荒謬！

——

「呵呵，你挺叼啊？」

機場掩護營一臉連附陸源，抬手大手重重的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望著這個人模狗樣的李鐵蛋怒聲喝道：「兄弟們，把我剝成光豬，好生伺候著，打得他爹媽都忍不出來！」

「是！

崗哨裏面一群軍漢子，早就看這個眼珠子滴溜轉的李鐵蛋不順眼了。

這時候聽到命令，都是大喝一聲站起來。

雙手摩擦著缽大的拳頭，滿臉獰笑的撲了上去。

「什麼？我是，我要見杜英雄，別——，啊！我有情報，我有鬼子的情報！啊！」

「劈裡啪啦啪啪啪——」

「別打啦，軍爺，疼——，我是良民，良民啊！」

「劈裡啪啦啪！」

「服不服？——劈裡啪啦啪！」

「服，服，我服了！別——」

「劈裡啪啦啪！」

——

夏天的雨來得迅猛，也停得倏然，到了正午12點的時候，大雨已經停息，露出瓦藍的天空和明亮的太陽。

「嘎——」

一輛軍車停在機場飛行員食堂前。

陸源和兩個士兵帶著鼻青臉腫的李鐵蛋跳下汽車，跳下來的時候，被修理得半死的李鐵蛋兩腳一滑，摔了個狗啃泥，滿身滿臉的泥水。

引起了飛行員食堂裏面坐著吃飯的3大隊，9大隊，還有信陽機場生態圈裏面的地勤，機修，空管——，人員的一片大笑。

在這個時候，李鐵蛋想死的心都有了。

暗恨自己真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居然相信國軍的狗屁宣傳，把這個杜劍南當成了戲文裏面那些光輝燦爛的大英雄。

比如十二道金牌召死的嶽飛，再比如下元人大牢砍頭的文天祥。

還有那個閉食抗議吐血身亡的周亞夫。

早知道昨晚放了迷香，放到老熊那一大家子漢奸，先整那嬌滴滴的漂亮妞兒，再整老熊那個風韻猶存的婆娘。

翻箱倒櫃搞些大洋，現在指不定在哪裏快活當大爺！

「想什麼？趕緊進去！」

陸源看到這個泥猴子站在泥水裏發愣，上前抬腿就是一屁股。

又引得一片大笑。

——

滿滿一大碗紅油鯽魚湯，上面飄著翠綠的蔥花，幾粒花椒，一個載波載浮的荷包蛋。

邊上還有一小盤灑了白糖的西紅柿涼盤，開胃。

看得大早上就喝了一大碗羊肉湯的李鐵蛋，嘴巴裏面口水泛濫。

自從他當了小偷以後，那一頓不是大魚大肉？之所以瘦，和墳頭草三尺高的燕子李三李景華一樣。

連嫖帶抽，身子骨透支得厲害。

而且他比李景華更壞的是，李景華礙於打出的名號，從來不禍害良家女人，隻到樓裏面花錢買快活。

而李鐵蛋在偷盜大富大家的時候，往往都要爽一發。

這也是兩人在一開始合作十幾次以後，分道揚鑣的根本原因。

杜劍南和陸源，還有那兩個士兵，慢悠悠的喝著鮮美的魚湯，偶爾瞟了一眼滿臉淤腫的李鐵蛋。

一邊的桌子上面放著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個系著麻繩的鐵鈎子，一個3寸左右的青綠細竹管，幾個琅琊小瓷瓶。

以及幾塊煙土，一支小巧的煙槍，打火機，大粗金鏈子，翡翠手鐲，一褡褳大洋金豆子法幣。

還有一排綁在牛皮上面，捲起來的銀針，針尖烏黑。

這是杜劍南和人渣李鐵蛋的第一次見面。

杜劍南一看這孫子，就知道鐵定不是什麼善類。

而李鐵蛋也暗藏著一臉的鬱悶得要死的知道，眼前這個一臉噁心的正氣，眼睛給兩把刀子似的『大英雄』，也絕對不是什麼好鳥。

一句話說得直白一點就是，『相看兩相厭』。

於是，李鐵蛋就錯開目光，望向一個穿著裙子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整個食堂裏面唯一的一個女人，但是那身條，盤兒，看得李鐵蛋直咽口水。

像這種極品，他這一輩子別說玩過，看都沒看到過幾次！

而且眉毛緊鎖，一看就是一個處。

「呵呵，膽兒肥哈；——都被揍成死狗了，還有心思去瞅漂亮女人？」

一個聲音落進李鐵蛋的耳朵裡，炸得他渾身一顫，連忙收回目光。

「咳咳咳——」

而那邊正在低頭喝魚湯的何瑩華，被嗆得直咳嗽，怎麼都忍不住。

「這位就是杜英雄吧？」

杜劍南沒搭理他，而是開始點名：「莊滅寇，鄧帆，遊中擊，王遠橫。」

「我是有重要的情報，是漢奸，柳州城裏有——」

「閉嘴，再說一個字，我滅了你的口！」

「什麼，嘛，嘛意思？」

李鐵蛋悚然而驚。

「你們四個拉他到裏面的小黑屋，問他服不服？」

「服，服，我是真的服！」

「你們認為他是真的服的時候，帶他到我辦公室。」

「杜英雄，我是真服，真服啊！我是好意來報國的啊！」

「哈哈，我的老拳已經是饑渴難耐了！」

鄧帆滿臉獰笑，一對大手捏得『哢吧』作響。

「哈哈，老子也有翻身揍人的時候？」

王遠橫則是滿臉的驚喜。

在驚喜中，四人把李鐵蛋拉向小黑屋。

「你們，你們不講理，還英雄哩？你們，你們濫用私刑，我要去告你們去！」

李鐵蛋這些年哪裏挨過打，這次是真的怕了。

「濫用私刑？就沖你帶著匕首想混進機場，槍斃你都沒人有異議。看來還是真不服氣，打仔細一點。」

「是！」

莊滅寇，鄧帆，遊中擊，王遠橫，笑嘻嘻的齊聲大喊。